第157章
殘疾王爺站起來了 by 笑佳人
2025-2-14 19:09
立碑能名傳千古,禦賜贊詞的匾額亦可作為傳家寶壹代代傳下去,光耀門楣。
高居廟堂如兩位丞相都不曾得過這樣的嘉獎,看著兩個公公擡著匾額拾級而下,看著永昌帝親筆的“壹心為民”四個大字離他們越來越近,前排的幾位高官都面露羨慕。
匾額停在了徐東陽面前。
徐東陽擡起頭,因為連續兩年奔波於山野而曬得比二王更黑的周正臉龐上掛著兩行清淚,仰望臺上的帝王,徐東陽放慢語速以掩飾哽咽之意:“皇上所言微臣沒齒難忘,余生也將堅守壹顆為民之心,皇上的嘉獎微臣卻受之有愧、萬不敢當。”
無人發現,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坐在輪椅上的惠王爺的眼簾垂得更低了。
永昌帝只是笑看徐東陽,道:“不必推辭,朕素來賞罰分明,今日妳父母官當得好,朕便賞妳,來日妳松散懈怠致使滿山黃精功虧壹簣,辜負了朕給妳的期許、朝廷發的銀晌以及當地百姓的辛勤,朕也會收回今日所賜匾額,再重重地罰妳。”
徐東陽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必將鞠躬盡瘁保證那數千畝黃精能得豐收,然查驗黃精生長條件、開四分地試種黃精且提議在整座靈山周邊開荒種藥的大才另有其人,微臣只是受其所托盡心推動此事,故皇上將所有功勞都歸於微臣壹人,微臣才愧不敢當。”
文武百官:“……”
這壹幕怎麽有些似曾相識?
高臺之上,康王、慶王同時看向了坐在他們中間的惠王,前者滿目震驚,後者又驚又恨,他就知道,這事又是二哥幹的,可恨他都問到二哥面前了,二哥竟然還誆他!
女眷這邊,姚黃的心跳突然加快,徐東陽要說出惠王爺了嗎?
事到如今,姚黃反倒不敢去看惠王爺,只暗暗握緊了手。
百官嗡嗡地議論了壹陣,再去看高臺上的永昌帝,卻見永昌帝壹改之前的歡顏,壹臉不悅:“是嗎,又是哪位大才深藏不露,讓朕誇錯了人賜錯了匾?”
從左相開始,永昌帝依次冷視起來。
看壹個跪壹個,就在徐東陽準備澄清之際,輪椅上的惠王羞慚地開了口:“兒臣有欺君之罪,請父皇責罰。”
永昌帝轉身,見老二撐住輪椅扶手要給他跪下來的架勢,冷聲道:“行了,坐著說吧,怎麽這次又是妳?”
趙璲卸去手臂上的力道,父皇問話他當然要回,但這種自誇的事如何開口、從哪裏開口也不是隨口就能來的,尤其是父皇早就知情,此時只是要他配合作戲罷了。
惠王爺幹不來自誇的事,垂眸靜坐又被所有人盯著,弄得好像犯人壹樣,並不知道永昌帝只是佯怒的姚黃看不下去了,起身道:“父皇,兒媳知曉二殿下從想出這法子到他將此事托付給徐知縣的始終,二殿下不擅言辭,父皇可要聽聽兒媳的?”
永昌帝冷笑,瞪著她道:“好啊,妳們夫妻夥同徐東陽壹起騙朕,看朕在這裏出醜很好玩是不是?”
姚黃被罵得心頭壹哆嗦,總算明白什麽叫伴君如伴虎了,以前這皇帝公爹給她各種賞賜的時候多大方多和藹啊,這……
周皇後及時站了出來,安撫地握住姚黃的手,再朝永昌帝道:“皇上,惠王絕非故意欺君之人,不如先聽王妃說清楚前因後果,若惠王真有過錯,皇上再罰他也來得及,您說是不是?”
永昌帝哼了壹聲,回到龍椅上坐著,讓兒媳婦講。
姚黃確實被永昌帝的天威嚇到了,但這事她壹點都不心虛,感激地看眼周皇後,姚黃走到惠王爺的輪椅旁,大聲從夫妻倆在靈山避暑時,有壹天惠王爺突然壹直盯著山上看講起:“……我還以為二殿下想爬山呢,哪想到沒幾日二殿下就把府裏的李德春郎中叫過來了,派他去山上觀察黃精……”
“知道這事後,我又以為二殿下想自己買個山頭種黃精賣錢,我還高興府裏要多個產業了,二殿下卻說百姓們離山近,百姓種黃精更方便,種好了也能多筆進項。”
“二殿下要把功勞讓給徐知縣時,我有點替他委屈,因為法子是二殿下想出來的,我想讓靈山百姓都誇二殿下的好,二殿下說這本就是當地知縣的職責,他不能越權。我說,‘那妳跟父皇求個欽差當當啊,父皇肯定會同意的’,二殿下就說這事要耗時五六載,他沒這個精力……”
“二殿下還開導我,讓我別光想著事成的好處,開荒需要徐知縣費壹番周折才能推行……二殿下說,他已經貴為親王,不需要政績錦上添花,不如通過此事歷練壹位知縣,成了還能讓朝廷多壹個實幹官員……”
在茶樓聽多了說書先生講故事的方式,姚黃說起此事來也惟妙惟肖的,將王妃的幾次驚喜與失望、惠王爺的淡泊名利展現得淋漓盡致,讓底下的官員好像也都跟著王妃委屈了壹遍,又跟著惠王爺淡泊了壹遍。
甚至永昌帝都聽老二講過了,此時聽兒媳婦講依然聽得津津有味,偏偏還得裝作無動於衷的樣子。
姚黃見了,小聲道:“父皇生氣二殿下的隱瞞是應該的,可二殿下也是按照父皇教的壹心為民不求名利而行事,功過相抵,父皇您就看在那滿山黃精的份上,別生氣了?”
永昌帝淡淡道:“妳倒是話多。”
姚黃便笑得像得了誇似的。
永昌帝用眼神示意兒媳婦坐回去,重新來到高臺前,對著還跪在底下的徐東陽道:“惠王不需要這份功勞,而且他確實就是動了動嘴,事情都是妳幹的,那幾千畝的山林也都是妳壹畝壹畝劃出來的,所以朕賜妳這匾額也不算賜錯,收下吧。”
徐東陽感激涕零:“微臣叩謝隆恩!”
吃過宮宴,看完下午的馬球賽,王孫貴族以及文武官員便要出宮了。
臣子們走東華門,親王、王妃們走西華門。
康王推著惠王爺走在最前面,姚黃挽著陳螢走在中間,全身依然籠罩著死氣的慶王夫妻僵硬邁動腳步走在最後。因為從掘渠事發後夫妻倆就明白什麽儲君、中宮娘娘都與他們無緣了,所以今日惠王出沒出風頭於慶王都沒有大關系,而鄭元貞還在求她與母親的自保,無暇多想惠王。
康王就不壹樣了,上次狄獻修渠嚴綸將堪比伯樂的薦才之功推給二弟他確實沒想太多,但今日徐東陽又將父皇大加稱贊的為民之心推給二弟,父皇之前真的毫不知情嗎?
如果父皇有那個意思,二弟又是怎麽想的?
這三年,康王只把二弟當壹個廢了腿需要照顧的弟弟看,可是現在諸多事實卻告訴他,除了腿腳不便需要他照顧,二弟依然還是那個各個方面都比他強的二弟。
父皇……
如果父皇真的早就知道了二弟在這兩件事上的功勞,父皇為何還要派他去幹那些驗收之差,就為了讓他領點微末之功,再在二弟的頭等功前自慚形穢?
康王稍稍仰首,將慢慢轉紅的眼眶對準初夏晴朗的高空。
輪椅的速度與往日沒有任何變化,但趙璲能感受到康王的過於沈默。
趙璲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種黃精的始終王妃講得清清楚楚,他重提只是自誇,而父皇還不曾明言的事,他更不該說。
宮門到了。
康王笑著將二弟的輪椅推到惠王府的馬車前,笑著逗了逗惠王府乳母抱著的筠兒,再笑著跟二弟夫妻道別。
好歹在官場浸淫了八年,裝個笑臉康王還是能做到的。
道個別的功夫,姚黃不可能壹直盯著康王,就沒察覺康王的笑容有何異樣,瞧著乳母穩穩當當地抱著筠兒上了後面的馬車,姚黃也推著惠王爺上車了。
固定好輪椅,姚黃坐到惠王爺腿上,對著惠王爺的俊臉揶揄道:“明明做了好事還挨了父皇壹通罵,這回王爺委屈沒?”
趙璲當然沒委屈,但他並不習慣那樣的場合,不習慣宮宴上眾臣投來的打量視線,也不習慣出宮路上康王的沈默。
可那些前後背負了大半日的種種不習慣,都在面前王妃明凈的眼眸裏化開了,迅速彌散不見。
他解釋道:“父皇沒有真的動怒。”
姚黃:“我知道啊,後來我就反應過來了,父皇盼著多得幾個壹心為民的好官,最後發現他身邊就有個這樣好的兒子,父皇心裏不定多高興多驕傲呢。”
趙璲:“……”
他將總是能換著花樣誇他的王妃按進了懷裏。
王妃的臉老老實實地貼著他的肩膀,右手卻小蛇似的爬了上來,慢慢貼上他的臉:“王爺又不好意思了。”
趙璲抓住王妃的手,依次親她的指尖。
王妃誇了他壹籮筐,不知道父皇與那些大臣們能不能意識到,先有王妃帶他去的靈山,先有王妃給他講黃精之價,才有的他開荒種黃精之念。
沒有王妃,今日的他應該還深居在王府後花園的寂靜竹林。
惠王爺親得入神,被親的王妃身子越來越軟,不過回到王府“歇晌”之前,姚黃還是先去了壹趟書房,回來時雙手放在後面,朝靠在床頭的惠王爺笑:“父皇偏心,徐東陽得了賞,大殿下得了賞,就王爺什麽也沒有,那我來給王爺補個賞吧。”
趙璲的視線就落在了王妃的腰間。
姚黃展開她精心裁剪的長條宣紙,上面也有不夠雄渾卻足夠大的“壹心為民”四字。
此刻只想陪王妃“歇晌”的惠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