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到明安堂，姚黃就壹門心思地準備出門了。
　　百靈負責給她梳頭，姚黃坐在梳妝臺前，叫管賬的秋蟬去給她拿二十兩銀子，再叫阿吉去她的嫁妝箱子裏取壹套細布衣裳。
　　姚家壹共為女兒準備了十八擡嫁妝，其中四季衣裳、四季棉被就占了八擡，剩下十擡，比較值錢的是壹匣首飾、兩個十兩的銀元寶、壹匣子胭脂水粉，鞋襪巾子、臉盆腳盆、雞毛撣子等便是不值錢的小件了。
　　如果姚黃的夫君是普通人，姚震虎夫妻還會再給女兒打壹套常用的硬木家具，譬如桌椅梳妝臺等，湊個小官之家比較體面的二十四擡嫁妝，可王府給女兒屋裏準備的家具肯定都是好木料，姚家就是送了這些大件女兒也沒地方用，不如拿省下的錢將其他幾樣預備得更好些。
　　即便如此，姚家的家底實在不豐，羅金花只給女兒湊了四套綢緞衣裳兩套綢緞被面，余下的全用細布做成，壓在箱子底下充份量，婚後女兒自己不用，還可以賞給下人，包括那些同樣尋常的首飾胭脂、鞋襪臉盆。
　　大婚那日，姚家的嫁妝混在長長的皇家聘禮隊伍中，可能都沒有百姓註意到。
　　姚黃壹點都不嫌爹娘給的嫁妝寒酸，那些細布衣裳普通首飾今日不就派上用場了？
　　阿吉還在箱籠那邊搭衣裳鞋襪，管賬的秋蟬先回來了，壹手托著壹個十兩的銀元寶，每個都比嬰兒拳頭大。
　　當著王妃的面，秋蟬遲疑地將兩個銀元寶塞進荷包。
　　姚黃看著這個荷包，仿佛看見了兩個胖子被套進壹個麻袋的情形，胖子的肉至少還可以擠壹擠，這倆銀元寶硬是將荷包撐出了元寶的形狀，真將這荷包掛在身上，路過的百姓誰能不瞅上幾眼？小賊們更得樂瘋了。
　　秋蟬見王妃皺眉，心慌卻無奈，王妃壹共有四百五十兩黃金、兩千壹百二十兩白銀以及壹千兩銀票，金銀元寶都是十兩壹個堆成了小山，銀票張張都是百兩面額，她只能取出這樣兩個元寶。
　　秋蟬的心慌則源自被王爺處置了的畫眉，哪怕她本本分分，她也擔心自己會被翊坤宮宮女的身份連累。
　　姚黃思索片刻，道：“妳拿五十兩去找郭總管，讓他帶妳到賬房換四十八兩碎銀，兩貫銅板。”
　　壹次多換點，五十兩零花應該夠她用很久了。
　　秋蟬便折回去另拿了三個銀元寶，再送到王妃面前請王妃過目。
　　姚黃笑道：“不用這麽小心，我相信妳。”
　　她不信的是，會有丫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王妃屋裏偷錢！
　　等秋蟬回來，姚黃已經打扮好了，穿了壹件白色襦衣壹條淺綠的長裙，細布做的料子針線細密結實，襦衣的領口並得緊，裙腰勒得夠高，只露出鎖骨下方壹點點肌膚，保證儲秀閣的方嬤嬤親自過來也挑不出姚黃什麽錯。
　　百靈按照王妃的吩咐梳了個簡單清爽的發髻，插上壹根白玉簪再別上壹朵粉絹花，姚黃從腦頂到脖子就再也沒有其它首飾了，瞧著就是壹個小戶人家的新媳婦，只是這新媳婦長了壹身膩如羊脂的美人皮肉，穿再便宜的料子放在人堆裏也瑩瑩發光。
　　主仆幾個都往秋蟬手裏瞧。
　　秋蟬提著兩個錢袋子，左手灰撲撲的錢袋子裏裝了兩貫銅錢，約有六斤重，右手的錢袋子裏有壹個她帶出去的那個裝了五個銀元寶的荷包，再就是四十八兩碎銀，加起來也有六七斤。
　　“賬房說了，王妃每個月有五十兩例錢，咱們王府都是逢二十九發例錢，您這份就提前給您了。”
　　“賬房還說，往後王妃要用銀直接叫奴婢們去賬房提就行，不需要換。”
　　姚黃：“……”
　　她早就知道大戶人家都會給媳婦們發月錢，她還以為朝廷每年給她的五百兩爵祿就是她的例錢了，因為朝廷的就是永昌帝的，永昌帝是她的公公，壹家之主供應妻妾兒女兒媳們的例錢很應該，沒想到她在跟王爺的小家裏還能再拿壹份！
　　壹個月五十兩，壹年就是六百兩，王爺給她的比公公給她的還多！
　　其實姚黃不太想動用王府公賬，也就是惠王爺的銀子，很怕哪天夫妻倆打壹架王爺拿這個錢說事，但王妃爵祿與例錢是她應得的，白日她想方設法地陪王爺說話，夜裏辛辛苦苦地伺候，自己花自己掙的銀子，天經地義。
　　姚黃：“行，以後我的金銀就先別動，有事先用例錢。”
　　阿吉幫著秋蟬去放銀子，當姚黃真正跨出明安堂時，她身上的荷包裏裝了二十兩碎銀，阿吉的荷包裏裝了兩百枚銅板，沈甸甸的，都有壹斤來重。
　　阿吉忍不住笑，靠近王妃道：“我這輩子還沒帶過這麽多銅錢呢！”
　　王妃出嫁前，壹個月有壹百文零花，花光了可以跟太太撒嬌再要。阿吉幹活少，十歲後每個月可領二十個銅板，姐姐巧娘有五十文，娘能賺壹百，但娘仨吃住都在姚家，有個頭疼腦熱也是姚家請醫買藥，姚家又不是什麽富貴大戶，能給這樣的工錢已經很不錯了。
　　姚黃：“再過兩天妳也能領例錢了，王府大丫鬟，能領壹兩呢。”
　　阿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王妃：“都是沾了王妃的光，不然我可沒這好命！”
　　王府給大丫鬟發的四季衣裳都是綢緞，比王妃出閣前穿得還好。
　　姚黃故意嚇唬她：“賺得多事越多，妳得把規矩都學好了，不然哪天沖撞了別的貴人，人家非要按照規矩罰妳，我也沒辦法救妳。”
　　阿吉連連點頭。
　　主仆倆興高采烈地來了王府正門前。
　　張嶽與另壹個叫王棟的侍衛已經在這邊候著了，還有壹輛外觀普通的木篷馬車，窗裏垂著青色的布簾。
　　阿吉要扶姚黃上車，姚黃忽然想起壹事，問張嶽：“妳們吃過午飯了嗎？”
　　張嶽下意識地道“吃了”，旁邊王棟都搖了壹半的腦袋，聽見這話趕緊改成點頭。
　　姚黃笑笑，叫上阿吉壹起上了車。
　　京城有四條繁華的大街，今日姚黃去的是最熱鬧的南大街，馬車停下來時日頭即將升到正中，各種街邊小吃攤都在做著生意，飯館酒樓裏更是時不時地傳出爆炒聲，油煙帶著菜香飄滿了街道。
　　姚黃走到壹個包子攤，叫阿吉掏銅板買了五個肉餡兒包，張嶽、王棟壹人分兩個，同樣沒吃午飯的阿吉分壹個。
　　剛出鍋的包子熱氣騰騰，張嶽的心也熱騰騰的，他在姚家守門時羅太太就經常塞他們好拿的吃食，沒想到王妃自己出門玩也惦記著他們。
　　王棟壹邊留意王妃周圍的百姓，壹邊歪頭對張嶽道：“咱們王妃真好。”比郭總管待他們還和氣。
　　張嶽面相嚴肅，用眼神提醒王棟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說出口，做侍衛的，最好別把王妃掛在嘴邊。
　　前頭，姚黃又停在壹個烤肉串的攤子前，壹口氣買了二十串烤羊肉，點完了，她叫阿吉去問張嶽二人喜歡什麽口味，壹共有孜然、鹹香、麻辣三種口味可以選擇。
　　阿吉跑過去再跑回來：“張嶽說他們吃飽了，不吃。”
　　姚黃就要了十串鹹香的分給他們，她跟阿吉分十串麻辣的，壹串十文錢，以前她跟阿吉難得才吃壹回。
　　吃完烤肉嘴裏冒火，姚黃又去買了兩竹筒的烏梅湯，跟阿吉壹人壹筒，這回就沒再給侍衛了。
　　陽光暖融融的，曬得阿吉滿足地閉上眼睛，這樣的日子真好啊，跟夢裏壹樣。
　　四人都填飽了肚子，姚黃開始逛鋪子，她還記得去年年底母親看上過幾樣首飾，四五兩、七八兩的都有，但母親只是過過眼癮，壹樣都舍不得買。
　　姚黃不會送母親幾十兩幾百兩的貴物，母親也不喜歡那樣的顯擺，可七八兩的首飾於母親而言並非貴不可攀，只看母親願不願意對自己大方壹回。
　　姚黃選了壹支簪子壹副耳墜，花去十兩多，留著下次回娘家的時候送給母親，連帶著宮裏賞她的胭脂、花露。
　　除了給母親挑，姚黃也給自己物色了幾樣首飾，全是二三十兩的價格，留著明天拿了大元寶再來買，杜貴妃賞了她壹百兩呢，放在她的聘禮金裏算是零頭，花完正好記個整數。
　　逛了近兩個時辰，主仆倆腳底都隱隱發酸，於是姚黃挑了壹家能聽書的酒樓，叫兩個侍衛在壹樓大堂吃，她跟阿吉進雅間，點完菜姚黃同時結了兩桌的賬，阿吉、張嶽、王棟都是在伺候她，姚黃做為主子當然要管他們的飯。
　　阿吉的胃口比惠王好多了，有這樣的飯搭子，姚黃吃得也盡興，主仆倆將三道菜都吃得光光。
　　走出酒樓，正是黃昏。
　　惠王交待過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姚黃準備打道回府了。
　　王棟：“王……太太稍等，我去趕車過來。”
　　姚黃：“不用，走過去吧，風多舒服啊，正好消消食。”
　　再次經過烤肉串的攤子，排隊等著的人更多了，姚黃想了想，又帶著阿吉去排隊。
　　阿吉捂著肚子，忍痛說實話：“我吃得好撐，實在吃不下了。”
　　姚黃笑她：“不是給妳買的，我給二爺帶壹份。”
　　每次母親帶她出來逛，總會給父親帶點小禮物，或是壹塊兒做襪子的布，或是壹塊兒肉餅壹兩散酒，哪怕花在父親身上的銅錢還不如娘倆花的零頭，收到禮物的父親都會高興得直咧嘴，姚黃看得多了，漸漸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父親在意的不是禮物貴重，而是母親惦記他的心，壹個大老粗都如此，王爺那更不能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