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剛確定要去靈山鎮，姚黃怎麽可能靜下心來只管吃飯？
　　坐回石凳，姚黃樂滋滋地看著對面的王爺，又強調了壹遍：“在我這裏，王爺不光是京城最好的夫君，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雖然她想出這個法子完全是為了王爺著想，王爺卻並不知道，姚黃也不敢讓他知道，怕王爺過於抗拒定死了不去，而且姚黃也不想讓王爺覺得她在把他當壹個需要治療的病人看待。
　　惠王爺的腿疾已經被禦醫們宣布治不好了，他的雙腿成了壹枚美玉上缺失的兩小塊空洞，吃藥無用，不吃藥也不疼不癢不會影響他的其他生活，既然如此，惠王腿上的殘疾便不能再稱為病。
　　惠王爺沒有病，姚黃也沒想治好他的腿，她只是想帶他去外面看看，讓他漸漸去習慣，讓他隨著腿壹起沈下去的生氣壹點點地再浮上來。
　　那麽，壹個連竹院都不願意離開的殘疾王爺突然改變主意要去壹百六十多裏外的靈山避暑，必然是因為他新娶的王妃想去那裏，於是惠王爺寧可克服自己出行的種種不便，寧可忍受偏遠小鎮上的寒酸簡陋，也要讓他的王妃如願，哄她高興。
　　姚黃越想心裏就越熱乎，當壹個人挖空心思去為另壹個人著想時，最怕好心做了驢肝肺。
　　惠王如此待她，來回路上以及到了靈山鎮，姚黃照顧王爺的時候壹定要更周到細致。
　　王妃烏黑明潤的眼睛壹直在看著他、看著他，赤誠坦蕩，像是要用這樣的熱情告訴他她那些贊譽都是真心話，絕非巴結討好曲意奉承。
　　趙璲信，至少這壹刻她是這麽想的，他給了她她想要的，王妃那麽歡喜，當然會覺得他是個好夫君。
　　為了轉移王妃的註意力，趙璲道：“車馬營帳選房買房我會安排，只是微服出遊且是常住，便要編造壹個能讓鎮上百姓信服的身份，另外要帶哪些人隨行，妳可有想過？”
　　姚黃果然變了眼神：“我若說想過，王爺該生氣昨晚我後來哄妳的都是假話了。”
　　趙璲看著碗裏她親手做的包子：“我沒那麽容易生氣，既已決定要去，妳照實說便可。”
　　姚黃：“那我真說了？”
　　趙璲夾起包子，慢條斯理地咬了壹口，壹副王妃愛說不說的姿態。
　　姚黃看著他舉高包子又放下包子，心想王爺就是王爺，吃個包子也吃出了凡夫俗子沒有的雅貴，就像話本裏的野漢子們抱女人時總是壹堆粗話，惠王爺都是壹聲不吭只管出力。
　　趙璲擡眸，發現他的王妃笑得有些怪異。
　　視線相對，姚黃連忙壓下那不合時宜說出來王爺八成也不會愛聽的誇贊，先咬口包子，連吃大半個話也連好了，再喝口早就備在石桌上的清茶，雀躍道：“王爺，我跟妳說，小鎮上的百姓最愛聊別人家的閑事了，咱們要裝就得裝得特別像，否則壹旦哪裏被人聽出紕漏，那些人就能往更荒唐的地方想。”
　　趙璲點頭。
　　姚黃：“下人的話，我帶阿吉就行，王爺要帶哪些？”
　　趙璲：“我需要青靄飛泉照顧起居，靈山鎮偏僻，妳我可能水土不服，廖郎中也要帶上。浣洗衣物，全交給阿吉，她壹個人可做得來？”
　　趙璲不清楚壹個丫鬟壹天能洗多少件衣裳，尤其阿吉是王妃的心腹丫鬟，如果王妃舍不得阿吉辛苦，那就多帶壹個浣洗丫鬟。
　　姚黃：“做得來，夏天涼快，洗衣服沒冬天那麽遭罪，咱們壹行人又不做力氣活，衣服不會太臟，過過水去去汗氣就行了。”
　　趙璲：“還缺壹個廚子，帶孔師傅還是明安堂的？”
　　他都可以，看她更喜歡哪個大師傅的廚藝。
　　姚黃把這些人迅速過了壹遍，笑道：“帶高娘子吧，方便咱們假裝壹大家子人。廖郎中、高娘子扮作壹對兒夫妻，青靄、阿吉扮作他們的長子、長媳，還省著街坊們惦記著給他們倆介紹婚事，畢竟兩人的相貌氣度放在鎮上都很出挑。”
　　“飛泉臉嫩，扮作他們的小兒子，有人問起婚事也可以推脫不急。王爺扮作夫妻倆的侄子，嗯，壹個聰慧英俊不小心傷了腿的書生，我自然是他們給妳娶的如花似玉的侄媳婦。”
　　趙璲看眼王妃的臉，確實當得起如花似玉。
　　姚黃：“廖郎中可以繼續在鎮上做郎中，顯得咱們家也有個營生的法子，咱們有個頭疼腦熱他就照顧咱們，咱們無事他給鎮上百姓看病，既打發了他的時間也算造福壹方百姓了，還能替咱們家結結善緣。”
　　“高娘子負責做飯，阿吉可以給她打下手，不用做飯的時候她跟阿吉壹起洗衣裳，同進同出的更像婆媳。”
　　“青靄、飛泉做慣了公公，出門容易泄露身份，就說他們要在家裏曬制藥材，偶爾出個門。”
　　“侍衛也要帶的吧，就帶王府武藝最好的兩個侍衛，扮作跟廖郎中簽了死契的學徒。晚上跟咱們同住看家護院，白日讓他們在廖郎中那裏做事，小鎮應該不大，萬壹咱們有需要侍衛的時候，放個響箭他們也能及時趕過來，應該有響箭這種東西？”
　　趙璲：“嗯。”
　　姚黃：“但這只是為了以防萬壹，靈山離京城才壹百多裏，料想沒什麽燒殺搶掠的大惡人，普通小賊的話我壹個能打倆。”
　　趙璲：“再安排壹隊布衣侍衛，讓他們扮作行商入住客棧，其中壹人裝病臥床，商隊護衛白日可自行在鎮上遊逛，保持距離暗中保護妳。”
　　姚黃：“……”
　　壹隊護衛！
　　是啊，這人畢竟是壹個自己走不了路的王爺，萬壹萬壹夫妻倆真的特別倒黴遇到好幾個大惡之徒或是結幫拉派的地痞流氓，壹旦王爺受傷乃至遇害，姚黃這個慫恿他出門的王妃就得受責罰，輕則被受傷的王爺冷落或休棄，重則被震怒的永昌帝砍頭抄家株連九族！
　　想到這裏，姚黃打了個冷顫，忐忑道：“王爺，要不咱們不去了？我突然有點害怕。”
　　怪她光想著開解王爺，忘了王爺是多金貴的人，姚黃誘他出遠門就像借走了永昌帝親自下的壹個寶貝蛋，稍有差池姚黃就慘了。
　　趙璲看著她，道：“怕什麽，自父皇登基，整個京師都沒出過十人以上的匪亂，出發之前我也會派人詳查靈山周圍的情況，真有威脅，我不會帶妳去。”
　　姚黃這才放下心來。
　　吃完午飯，靈山鎮壹行的大事小事也都考慮得差不多了，推惠王爺回院子時，姚黃最後道：“真去了，王爺就只能跟我壹樣穿布衣了，布衣可沒有絲綢光滑，我先叫人給王爺做壹身，妳穿上試試？”
　　如果惠王爺連布衣都穿不得，前面的壹切計劃都是白搭。
　　趙璲：“直接做成衣便可。”
　　他確實自幼錦衣華服，但那不代表他吃不得苦，跟戰場上的風餐露宿刀光劍影比，穿布衣也不算什麽苦。
　　.
　　繡房有惠王殿下的身量尺寸，再加上縫制平民的布衣比縫制錦衣華服簡單多了，短短五天，繡房就送了十套惠王爺的布衣鞋襪過來，同時也給姚黃、阿吉添了五六套細布新衣，廖郎中、高娘子、青靄飛泉也都送了幾套過去。
　　這樣就夠了，姚黃叫繡房不用再做更多的布衣。
　　又等了兩日，惠王殿下來了明安堂，告知王妃靈山鎮上的宅子、醫館鋪面都置辦好了。
　　姚黃壹邊接他遞過來的卷軸壹邊驚訝道：“這麽快？”
　　趙璲：“廖郎中帶著張嶽、王棟去辦的，他們已經在那邊住下了，妳我隨時可以出發。”
　　姚黃已經在看卷軸了，上面是靈山鎮新宅的房屋圖，是兩座前門臨河的兩進宅院。東邊的宅子是王爺王妃住的，西邊的給廖郎中“壹家”住，兩家前後院中間的墻都打通了。
　　雖然只會在那邊住兩個月左右，姚黃依然對這處宅子有了壹種家的喜歡與期待，坐在惠王爺身邊，姚黃指著東院道：“明面上咱們有三對兒夫妻，不如讓青靄、阿吉住前院吧，我跟王爺住後院，這樣西院那邊也寬松些。”
　　趙璲：“房間夠多，擠不到他們，東院跟明安堂壹樣，我住前院妳住後院。”
　　姚黃不明白：“都假裝平民了，為何還要分開住？我爹我娘就壹直住壹起。”
　　惠王爺語氣淡淡：“我喜靜。”
　　姚黃：“……我也不是每晚都非要纏著王爺說話。”
　　趙璲沒再回應。
　　姚黃也沒繼續堅持，王爺願意去靈山鎮已經很不錯了，自己住壹個院子又算什麽大毛病？
　　衣食住行都安排妥當，姚黃提醒惠王爺道：“咱們要出遠門，我已經跟我家裏打過招呼了，說王爺要帶我去北苑別院避暑，王爺也跟父皇說壹聲？不然哪天父皇母後想見咱們，傳旨公公壹來才知道咱們不在，二老該著急了。”
　　惠王爺：“嗯。”
　　次日，下了早朝的永昌帝收到了壹張久違的來自二兒子的折子。
　　親王的折子分為兩類，壹類可以按照正常的折子交由中書省進行審核整理再呈報皇帝，壹類可以直接呈遞給皇帝，後者通常都是皇家家事或重要密奏。
　　惠王殿下的這封便是直接交給汪公公呈報永昌帝的。
　　永昌帝激動地打開折子，就見上面寫著：“稟父皇，夏日酷暑，兒臣困於輪椅煩躁難耐，遂攜王妃外出避暑，今早離京，中秋前歸，仆從侍衛郎中皆備，望父皇保重，勿念。”
　　永昌帝楞住了，二兒子出門避暑了？
　　看看窗外的艷陽，永昌帝驀地心疼起來，二兒子腿廢了，只能久坐輪椅，就算屋裏有冰，屁股也熱啊。
　　去年夏天兒子全身摔斷摔裂的骨頭還沒養好，不得不臥病在床，今年能動了，可不得換個涼快地方避暑？
　　去吧，只要兒子住得舒心，在哪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