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歷史的輪回

　　八月初五，遼東半島盡頭的沓氏縣。
　　兩萬大軍已經在這處原本貧瘠的小縣囤駐、整頓多日。
　　自從張純覆滅之後，劉備就把大部分部隊逐步往南調動，壹方面是可以適當敲打高句麗和新羅，壹方面也是減少運糧損耗——
　　壹直到九月初、遼東的秋收徹底結束之前，遼東本地的存糧，是不足以完全養活劉備的兩萬嫡系正規軍、和近萬名新收攏的原叛軍士兵的。大軍的糧食壹直靠糜竺海路運糧、返程賣馬來維持壹部分。
　　所以在沒有戰事的情況下，就把兵力逐步南移到沓氏囤駐，也能減少糜竺海路運糧的裏程。
　　沓氏就是後世的旅順—大連壹帶，本身的自然港口條件不錯。如今又是青州流民渡海流亡遼東的第壹落腳點。自從青州黃巾崛起後，沓氏這個自古都沒有什麽人煙和商貿往來的小縣城，才算是第壹次稍微繁榮了起來。
　　而劉備本人，以及壹眾將領，則是在昌黎等候到了朝廷的封賞敕命和劉虞的指令，才快馬加鞭輕騎南下，與行動遲緩的大軍會和，第壹時間去青州助剿。
　　說是助剿，劉備也是有私心的。
　　如今已是八月初、雖然青州之地因為氣候比遼東稍微溫暖壹些，麥子秋收已經結束，但還有另外壹些生長期更長的粗糧作物，比如粟、粱還未完成秋收。
　　再說了，就算麥子已經收獲，脫粒、曬糧、入庫倉儲這些環節也需要時間，讓黃巾多幹點義務勞動把糧食粗加工完畢再搶回來，那就更好了。
　　如果不趁著秋收季節因糧於敵，這些糧食多半也是被青州黃巾軍拿走了，既然如此，與其便宜了叛軍，還不如拿來養朝廷的兵馬呢，還能順手反殺壹些黃巾中的骨幹力量，為青州徐州兗州的同僚做點貢獻。
　　又減輕了糜竺的壓力，兩萬大軍走到哪吃到哪，豈非三全其美？
　　歷史上，後來曹操缺糧時，其謀士勸他挑青州軍這個軟柿子捏，基本上也是這個想法，道理都是相通的。
　　咱不是不義務勞動幫友軍，但只在糧食收獲季節義務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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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幾天風塵仆仆的趕路，劉備和李素等人終於抵達了沓氏縣。
　　這幾天在路上，李素也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把壹些劉虞讓他秘密轉達的心裏話，悄悄帶給了劉備。
　　李素是這麽說的：“前日聽聞使君支持兄跨州追擊張舉余孽時，我觀兄感激涕零，似對使君極為感戴。但兄可知，使君為何如此大力支持妳我麽？”
　　劉備當時騎在馬背上，正色追問：“願聞其詳，使君高義，實在罕見。”
　　李素嘆道：“當時使君言道，天下大亂，如今至少有四處反賊紛擾不熄。陛下用人……有些竭澤而漁，見不得良臣名將閑著，如皇甫嵩、朱儁等忠義楷模，都被天南海北調動得疲於奔命。咱能就近找到可剿之賊平滅，也好找點事做，爭取讓朝廷順水推舟，少些跨州連郡調防的亂命，與民休息。”
　　這些話，已經說得有些重了，評價皇帝“竭澤而漁”，這不是拿妳當心腹自己人根本不敢說。劉備聽劉虞居然敢對他和李素說這樣的話，那真是把他和李素當親侄兒看了。
　　“敢不竭誠盡力為使君效命，報答其知遇之恩！”劉備慷慨正義地嘆息道。
　　壹行人於路縱論天下，抵達沓氏時正好遇上糜竺派來接應運兵的船隊，也已集結完畢。
　　糜竺本人，也是非常上心地親自操持這事兒，隨船隊行動。
　　劉備再見糜竺，免不了溫言撫慰，感謝其付出：
　　“子仲辛苦了，這些日子南奔北走，調度繁冗，若非當世豪商，精於貨殖轉運，不能為此。此番渡海路線，可曾選好？東萊、北海賊情，可有打探得最新的變化？”
　　術業有專攻，打探情報和渡海的事兒，糜竺更專業，劉備也就很放心交給他決策。
　　糜竺還謙虛了壹句：“行軍路線方略，想必伯雅早有成算，竺依計而行便是。”
　　李素：“誒，不可，海上之事，子仲更懂行，將能而君不禦之者勝嘛。”
　　糜竺這才當仁不讓地拱手答道：“如今東萊、北海、泰山三處，大部分郊野之地都落於賊手，少數縣城倒是有能吏幹臣攏城固守。渡海路線，以北海郡沿岸的下密、都昌、壽光三縣為佳。
　　此三縣雖不及東萊距離更近，但有大河入海，轉運便利。下密夾膠水、濰水。都昌，壽光有溉水，昧水。尤以下密為佳，可渡海至東萊縣後，沿海岸往西南，入濰水、截下密，出其不意斷東萊的青州黃巾歸路。”
　　劉備也提前有準備地圖，當下跟李素壹起，順著地圖仔細看了壹遍，便覺得這路線果然不錯。
　　東萊郡在山東半島的尖端，大致相當於後世的煙臺，距離遼東是最近的。但也正因為是半島尖端，所以以山地地形為主。
　　這也是地殼運動的自然道理，半島能伸出到海裏最遠的地方，肯定是山地隆起，不可能指望泥沙沖積堆填造陸。後世煙臺的招遠等縣，都是以山區金礦著稱。
　　在漢末的時候，招遠金礦還沒被發現，那地方如今叫曲成縣，金礦所在的山區叫陽丘山。
　　陽丘山與南面靠近青島的乳山遙遙相望，讓半島尖端並不適合大軍平原機動，也不利於剿匪。
　　不過，劉備卻知道，他只要在北海郡的下密縣沿濰水把半島橫截兩段。在東萊就食的那部分青州黃巾，就得自己從東萊諸縣跑出來，試圖突圍回到泰山郡。
　　因為陽丘山和乳山雖然不利於行軍，但清剿難度和險峻程度，終究是完全不能跟泰山相比的。
　　留在陽丘山周邊，無非是多拖壹些時間，但只要劉備把籬笆紮牢、包圍圈漸漸縮緊，東萊黃巾軍肯定遲早是個死。
　　這壹點，跟西方世界被圍困在意大利半島靴尖部位的斯巴達克斯義軍是壹個道理。
　　唯壹的活路就是搶在劉備的封鎖線還不是非常完善、牢固之前，搶時間差突破。
　　黃巾軍之前敢來東萊鬧事，完全是因為從沒想過官軍剿匪還有可能從海上這個方向進攻，所以想當然覺得堵住西邊的泰山和沂蒙山區就萬事大吉了。
　　另外，青州黃巾軍的組織非常散漫，山頭很多，小頭目之間相互也不願意援護，壹般是各自劃壹塊地盤，自己搶自己的。
　　這都是劉備在備戰的這半個多月裏仔細打探到的情報。
　　把這些捋清楚之後，劉備便慨然下令：“好！那就以下密為目標渡海。不過，也有兩點要註意，首先，在正渡海峽抵達東萊縣之前，最好別離岸太近，以免提前打草驚蛇驚動了盤踞東萊縣周邊的黃巾、給他們提前逃跑的時間。
　　其次，如若做不到離岸航行、風浪太大，那麽盡量挑壹個夜晚的時間靠近東萊沿海，然後花壹夜的時間西行，這樣至少也能拉開百裏的差距，讓賊軍猝不及防。拂曉時再駛入濰水”
　　對於這個要求，糜竺直接拍胸脯擔保：“這壹點沒問題，經伯雅先生改良後的沙船，離岸五十裏甚至上百裏，航行都絲毫不怕風浪，壹定確保我軍駛入濰水之前，東萊黃巾軍都無所知覺。”
　　“好，那便啟航！”劉備意氣風發地下令。
　　上百艘大船依次而起，先運送了大約八千名士兵，第壹波南下北海——兩萬大軍是不可能壹次性運完的，這也是糜竺的船隊運能所限。
　　做生意的人，平時船隊的造船規模，是受限於生意的周轉的，沒那麽多貨要運，是不可能按照運力峰值需求配船的。劉備有兩萬大軍，也才剛最近幾個月的事兒，糜竺就算趕忙造船也沒那麽快。
　　不過相信第壹批八千人先渡海抵達下密縣後，很快把下密和濰水沿岸的要害渡口都控制起來，應該不成問題。
　　只要就地固守大約七八天，就能有第二批部隊抵達，而半個月後，兩萬多大軍就能全部運到對岸。
　　這樣也能適度對黃巾軍產生催促效應：妳們還跑不跑？要不要繼續呆在陽丘山和乳山死硬到底？給妳們七天時間行軍，七天內能夠度過濰水突破下密，就可以只面對八千人的漢軍精銳圍堵。要是七天內都走不了，那就要面對壹萬五漢軍的封堵了！
　　劉備也沒想把青州黃巾軍斬盡殺絕，畢竟泰山以東、乃至富庶的冀州渤海郡，他是沒理由撈過界的。把青州黃巾削弱並且自己撈壹票，殺掉烏蘇，就很對得起朝廷對得起隊友了。
　　能把敵人驅趕離開北海和東萊，讓黃巾少禍害兩個郡的無辜百姓，也是壹樁功德。
　　三天之後，劉備的船隊就抵達了東萊與下密沿岸。
　　八月初九駛入濰水，八月初十便抵達了下密城下。
　　沒想到，在下密附近，劉備居然還剛好遇到了壹股數千人規模的黃巾賊，正在劫掠已經被攻破了壹個口子的縣城，縣城中的官員估計已經殉職了。
　　面對這種開胃小菜，劉備當然是惡向膽邊生，立刻命令部隊登陸展開、進攻奪回城池。
　　劉備並不知道，如果他沒有遇到李素、而是任由歷史按照本來的“怒鞭督郵棄官而逃”軌跡發展的話。
　　那麽去年年底他跟著毋丘毅南下招募完丹陽兵北上回程時，路過青州就會遇上黃巾爆發、因就地剿賊有功而陸續除授“下密丞”、“高唐尉”這兩個官職。
　　但歷史上劉備在這兩個官位上官運都不好，兩次都是因為寡不敵眾，被青州黃巾軍攻破了縣城、嫡系人馬幾乎全軍覆沒。
　　下密縣這次劉備本該死壹個新娶的老婆，而高唐縣那次更慘，他本人都身受重傷，是靠裝死僥幸逃脫、被友軍打掃戰場後擡回來救活的。
　　如今，因為李素的改變，壹切早已物是人非。這壹世的劉備，估計是沒機會再去青州平原郡的高唐縣了，但機緣巧合還是來了壹趟下密剿匪。
　　只不過，這壹次來到下密的劉備，足足有兩萬在幽州邊境久歷血戰的精兵，而不是歷史同期那樣只有幾百丹陽兵、被黃巾賊淹沒的小小縣丞了。
　　或許，有另壹個倒黴的縣丞，替補了本該屬於劉備的位置、在這座下密城裏，替他挨了黃巾軍的刀子吧。
　　李素心中暗忖：壹會兒收復下密縣之後，應該好好祭奠壹下那位殉國的無名縣丞，那縣丞等於是因為蝴蝶效應，替劉備戰死了。
　　“殺進下密縣！殲滅黃巾賊！”劉備並不知道這些，他已經在旁邊親自督戰，指揮起部隊收復城池了。
　　八千幽州精兵對付三四千臨時撞見的黃巾散兵遊勇，此戰當然沒什麽好贅述的。
　　僅僅半個時辰，下密縣就回到了朝廷大軍的控制之下。城內連同陣亡的原下密縣守兵，以及戰死的黃巾軍，加上少量劉備軍的陣亡，三方累計留下了壹兩千具屍首。
　　李素心中不忍，單獨叫過負責打掃戰場的太史慈，私下吩咐了壹句：“看看城中官員，有沒有都殉國，如果還有救，只要不是棄民從賊的，都盡量救壹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