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梅嶺

　　遊方與池中悟這天下午從玉璽拍賣的盤內滾珠局談到前幾年的元青花炒作，然後重點討論的問題是關於那尊天價乾隆粉彩花瓶的。為什麽變了壹種花樣、換了壹個新品種，而且選擇了壹家很不起眼的小型拍賣行，行此驚人壹炒？兩人討論的結果如下——
　　元青花炒作是個引子，要想成功的炒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天價來，必須選擇傳世數量稀少、其價值得到公認的稀世珍品，元青花是最好的選擇。當這壹輪炒作成功之後，其實是帶動了流散海外中國古文物的整體市場估價，成功的將其心理預期價位推高，瓷器是其中的代表。
　　而真真假假的玉璽拍賣，壹方面是利益使然，另壹方面起到了壹個很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刺激了廣大中國收藏家的愛國情緒，同時也滿足了他們的某種民族虛榮心。
　　然而無論是玉璽還是元青花，其本身的傳世數量都相當有限，掰著手指都能數過來，只能起到壹個引領風潮的作用，目的達到之後，實質性的大規模套現應該另有所圖。清朝康、雍、乾三代瓷器傳世精品數量最多，工藝水準也達到了歷史巔峰，流散海外的數量也最多。
　　因此選擇壹件精品乾隆粉彩瓷炒出天價，雖在意料之外，從做局的角度卻在情理之中。此番炒作之後，海外大量的清三代瓷器將會浮出水面，不信等著看，蘇富比、佳士得等國際大型工藝品拍賣行會趁勢跟進，花樣會壹波接著壹波，掀起壹輪海外中國文物套現高潮。
　　這種情況出現在席卷全球的西方金融危機余波不止，而中國整體經濟飛速增長，購買力越來越驚人的背景下，實際上是壹種歷史掠奪的套現。用比較難聽的話來說，只有妳今天闊了，妳家祖上的東西才更值錢，哪怕不值那麽多錢也能給妳炒出價來，唯有如此盤內滾珠局才能滾得成。
　　不僅僅是文物啊，其他很多方面發生的事情，道理都是類似的。
　　遊方突然提到可以將這壹局做回去，池中悟有些不解的答道：“英國的文物，我爺爺和我父親倒是收藏了壹些，應該是英法百年戰爭期間散落的，但不算很珍貴，遠遠無法與如今國際市場上的中國古瓷相比。”
　　遊方笑了：“不值錢沒關系，挑其中最值錢的，以妳爺爺的交往，未嘗搜集不到更珍貴的，只要知道了器形、材質、風格、紋飾，有壹批同年代的器物參照，什麽事都好辦。這需要面對很專業的鑒定，最好把能搜集到的器物光譜分析資料全部整理出來，時代畢竟不同了，凡事都需要考慮到高科技。”
　　池中悟更納悶了：“聽您的意思，好像是給制作贗品做準備？”
　　遊方去了自己房間壹趟，拿出兩本冊子遞給池中悟道：“這是當代人的筆記，壹本作於近三十年前，另壹本是我前幾天制作的，妳盡管看，能分出來嗎？”
　　池中悟接過這兩本筆記，要說壹樣吧，確實能看出來區別，可是他分不出來哪壹本是新的哪壹本是舊的。遊方則低聲與他說了壹番話，池中悟越聽是眼睛越亮，遊方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妳如果有想法的話不妨試試，妳辦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幫忙。”
　　池中悟壹把抓住他的胳膊道：“遊哥，妳說真的？”
　　遊方：“初次見面，無冤無仇的，難得壹見投緣，我有必要騙妳嗎？這只是很簡單的連環局而已，既可以讓妳的拍賣行揚名海內外，我自己也有好處，何樂而不為？如果我辦到了，妳再開始張羅，這樣會更穩妥。”
　　池中悟抓著遊方的胳膊不放了：“遊哥，什麽時候？”
　　遊方想了想道：“糊弄洋鬼子，咱自己也得過年啊，明年二月差不多，這件事也需要時間準備，只要妳把我要的東西準備齊了，我自然能給妳需要的東西。”
　　池中悟：“我還需要壹份詳細的企劃案，好照著實施啊。”
　　遊方不輕不重的給了他壹拳：“這種事情妳還想留文案嗎？我說妳聽，心裏記清楚了就行，然後隨便找企劃人員做份官樣文章，拿出去明面上的話當然要好聽的，暗地裏的局還是那麽做。”
　　池中悟興奮的點頭：“我明白了！妳能不能再說壹遍，需要哪些準備？”
　　恰在這時，齊箬雪與吳玉翀逛街回來了，路上順道去了中山大學，接回了放學的肖瑜和屠蘇，四個人壹起到家，卻意外的發現家裏有客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坐在沙發上與遊方聊的正起勁。
　　其他人不認識，可肖瑜壹眼看見池中悟就皺眉道：“塵塵，妳怎麽來了？是因為池中龍的事情嗎？跟我沒關系，也和我們家沒關系，不知道誰幹的！他在中大得罪的人多去了，壹天到晚就沒做過好事，雖然不是我肖家幹的，但話說回來，我高興的很！”
　　這丫頭說話真爽直，壹見到池中悟還沒等對方開口，她就把該說的話全部挑明了。與遊方在壹起混這麽久了，曲直之間的門道肖瑜也不是不明白，看見池中悟就明白他的來意，說話非常省事。
　　遊方微微吃了壹驚：“肖瑜，妳喊誰呢？”剛才聽肖瑜叫塵塵，他差點以為是在叫自己的小名成成。
　　池中悟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的小名叫塵塵，紅塵的塵。……肖小姐，妳有點誤會，聽說我家龍哥在廣州的時候曾多有開罪，特地來向您致歉。”
　　肖瑜壹擺手：“他不學好，自己倒黴活該，和妳沒什麽關系，妳也不用替他道歉。我知道妳的意思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妳就回去吧，我們該吃飯了。”
　　遊方也起身微有些不悅的說道：“妳這丫頭，既然是小時候認識的老朋友，大老遠來了，客客氣氣上門道歉，也不留人吃頓晚飯。”
　　肖瑜有些奇怪的問：“遊方哥哥，妳要留他吃飯？”
　　遊方笑著沖池中悟道：“吃完飯再走，事情還沒聊完呢。”
　　肖瑜在壹旁撅著嘴道：“那好吧！……塵塵，遊方哥哥留妳吃飯，妳真走運，有運氣嘗嘗本大小姐的手藝。”
　　遊方：“妳們在廳裏吃，我和塵塵老弟在廚房的小桌上吃，正好可以談點事情。……老弟，跟我進屋聊，外面怪吵的。”
　　池中悟有些發懵，肖瑜和遊方這麽壹個大男人合租壹起還不算，居然會自己做飯！而且到了晚飯點又來了大大小小四位風情各異的美女，把人眼睛都給看花了。遊方要留他吃飯，肖瑜就留他吃飯，壹頓飯對於池中悟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但這樣壹頓飯，他可從來沒吃過。
　　這天晚飯時，肖瑜真的親手做了兩個不算難吃的菜，遊方與池中悟在廚房裏的小桌邊壹邊吃壹邊嘀嘀咕咕不知談些什麽。
　　遊方叫池中悟老弟，池中悟叫他遊哥，其實論年紀遊方比池中悟還小了兩、三歲，但看上去卻要成熟穩重得多。論親戚間的輩份遊方其實是池中悟的長輩，叫聲老弟已經算客氣了，而池中悟“遊哥”兩個字叫的是自然而然，雖然是初次見面，就像已經認識了很久的樣子。
　　遊方與池中悟商量了壹件事，計劃在香港進行壹系列拍賣會，就由池中悟的拍賣行舉辦，具體細節都說的清清楚楚，但需要壹些前期準備工作。至於這場拍賣會的影響效果究竟有多大，反正不能小了！而且越大越好，這壹點是遊方聯合池中悟完全可以辦到的。
　　他要池中悟提供壹些資料，同時也承諾配合這壹系列江湖局。計劃嘛當然是在明年元宵節之後，屆時遊方不露面，臺前出風頭的全是池中悟，但兩人都有好處。
　　反正遊方也要去香港參加尋巒派的宗門聚會，摟草打兔子順便做點生意。他視吳屏東為人生導師，但他與吳屏東畢竟不是壹樣的人，有些事情吳老肯定做不出來，但小遊子不介意適當冒壹冒壞水，他可是有壹肚子鬼主意。
　　第壹次策劃這種事，只是壹個簡單的江湖局，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數，但事情總要做了才知道，做不成就當白辛苦壹場了。如今這年頭，洋鬼子都會玩盤內滾珠了，同樣的手段小遊子這種人難道就不會嗎，只是以前沒動過這心思而已。
　　至於他和池中悟具體是怎麽商量的，外人暫時不得而知。池中悟走的時候笑呵呵的，就像揀著寶壹樣。肖瑜很好奇的問：“遊方哥哥，妳和塵塵究竟聊了什麽？”
　　遊方：“也沒什麽，談筆生意而已。”
　　肖瑜有些不高興的說：“遊方哥哥和池家做生意，還不如和我們肖家做生意。”
　　遊方笑著解釋道：“湊巧了，池中悟新開了壹家拍賣行，我恰好想策劃壹次藝術品拍賣，妳如果想幫忙的話可以問問妳父親，有沒有收藏大英帝國的標誌性文物？”
　　肖瑜驚呼壹聲道：“遊方哥哥真是神仙，我爸爸收藏了壹頂英國王冠，妳連這都知道？”
　　遊方壹拍她的肩膀：“真是太好了，和妳爸爸商量壹下，借來用用行不？這麽貴重的東西也不好隨便去借，妳看用什麽抵押呢？”
　　肖瑜：“抵押？遊方哥哥別開玩笑了，我媽媽可不喜歡那個王冠了，有壹次見我爸爸放在書房裏，就建議他做個架子倒過來放當煙灰缸，後來我爸爸就扔壹邊去了。小時候我還拿出來玩了給磕壞了呢，說是要找人修復，到現在也沒修。遊方哥哥要是有用，我回壹趟香港從家裏拿來就是了。”
　　遊方趕緊擺手：“別別別，妳磕壞家裏什麽東西都無所謂，別人可不敢亂動！妳可以和妳爸爸說壹聲，想借來用用，明年三月歸還。”
　　肖瑜：“想啥時候還都行，那東西放家裏還落灰，什麽時候拿來給妳？”
　　遊方想了想道：“如果他願意可以的話，派人交給池中悟，讓池中悟拿東西抵押好了。”
　　肖瑜有些不解的問：“妳想讓池中悟拍賣王冠啊？”
　　遊方又笑了，這笑容顯得壞壞的：“可不是壹場拍賣會，賣的也不是壹頂王冠，我本來沒想到這種東西，假如能借的話，那就是它了！”
　　吳玉翀在壹旁突然反應過來了，也笑著插話道：“肖瑜姐姐，妳爸爸的王冠不會有事的，也不會被別人拍走，遊方哥哥打算讓池中悟自拍自買炒個大新聞。”
　　遊方壹扭頭道：“就妳聰明！”
　　這時齊箬雪吃完飯要回家，遊方說了壹句：“等等，我送妳。”
　　齊箬雪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又不遠。”
　　遊方：“我還有事找妳商量，想托妳幫個忙，路上說好嗎？”
　　齊箬雪笑著點頭道：“那好吧，謝謝妳了。”
　　等下了樓，遊方很自然的壹伸手，齊箬雪就把車鑰匙給他了。開車送齊箬雪回家，在路上遊方道：“箬雪啊，妳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高材生，所以想托妳幫忙查點資料，關於歐洲歷史方面的，主要集中在英法百年戰爭這壹段，王室有沒有可能有東西被劫掠，如果有的話，都主要發生在什麽年代。”
　　齊箬雪點頭道：“我明白妳的意思了，也大概知道妳想幹什麽，我會幫妳搜集，包括民間傳說壹類的東西都整理出資料，需要壹點時間，等妳從南昌回來行不？”
　　……
　　遊方沒有住在南昌市區，他落腳的地點選在南昌西郊梅嶺風景區中的梅嶺山莊，酒店是吳玉翀訂的，行程也是吳玉翀安排的。遊方只是說了句不想壹到南昌就直奔滕王閣，先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靜靜心，於是吳玉翀就選了梅嶺。
　　找當地旅行社專門租了壹輛車，遊方壹到火車站，司機已經舉著牌子等在出站口了，將他們三人接到地方之後，拿出證件交押金辦手續，把司機打發走，車留下這幾天自己用。遊方還特意問華有閑會不會開車，華有閑點頭答道：“會，已經學了，最近店裏早上買菜，面包車都是我開的，我在鄉下時還會開拖拉機和聯合收割機呢。”
　　遊方壹笑：“開拖拉機倒用不著，車鑰匙拿好，這輛車這幾天就歸妳了，我們要用的時候就和妳說壹聲，沒事的時候妳就自己開車出去逛，小心點註意安全。”
　　梅嶺是自古以來的佛道名勝，道家第十二洞天，西漢末年嶺上建有梅仙壇，嶺下建有梅仙觀，梅嶺由此而得名，又稱梅仙嶺。古人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很恰當的形容了此處山水之清靈。
　　梅嶺並不高絕，近依鄱陽湖遠望廬山，卻勢如疊嶂風姿各異，據說有大大小小山峰九十九座，主峰下有洗藥湖，倒映群峰如蕊中凝露。
　　遊方尚未去過疊障派的根本道場青城山，卻知道這“疊障”二字在地氣靈樞中的含義，層疊如障方寸之間妙趣萬千，天地洪爐諸般神境天成凝煉。坐車進入梅嶺風景區時，對疊障妙法倒是很有壹層新體會。
　　南昌有名不在山，更主要在於水，這是壹座水意蕩漾的城市，卻與柳州那種柳江抱壺城的格局又不壹樣。如今中國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就在城外，而周邊壹帶水網密布，贛江、撫河、玉帶河、錦江、潦河皆流過境內，市區內外還有艾溪湖、象湖、東湖、軍山湖、金溪湖等大大小小多個湖泊。
　　此地是采集純陽水的最佳所在，也是養煉秦漁的極佳去處。遊方曾去南海感悟水意浩瀚，但真正精微處卻不在於水之多少，而在於地氣靈樞如何，只要他的功力到了能化神識為神念，南昌比南海更合適。
　　有趣的是，南昌市區中也有壹個青山湖，在車上遊方提到了全國各地名同之湖，包括武漢也有東湖，然後感慨道：“我知道杭州有個青山湖，沒想到在南昌又有青山湖。”
　　吳玉翀莞爾壹笑：“遊方哥哥，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梅嶺，妳可知道，在杭州也有壹座梅嶺。”
　　遊方錯愕道：“哦？這麽巧！妳怎麽會對國內的地名這麽清楚？”
　　吳玉翀答道：“我這次回國，先去杭州找的沈四寶，四寶哥還陪我在附近遊玩了兩天，路過壹個叫梅嶺的地方，我特意下車看了半天風景呢。……遊方哥哥，妳說想找個地方靜心，我們第壹站去哪裏呢？”
　　遊方反問道：“玉翀，妳願不願意彈琵琶給我聽？”
　　吳玉翀笑盈盈道：“當然願意了，只要遊方哥哥喜歡。”
　　遊方：“若談及音律，此處伏龍山中的洪崖丹井遺跡，是傳說中的華夏音律發源之地。黃帝大臣伶倫定樂之律，隱居洪崖斷竹奏樂、鑿井煉丹，妳選的地方可真巧。”
　　吳玉翀微微低下頭壹拂發絲道：“我這點小心思都讓遊方哥哥給看透了，我查到了這個典故，特意挑選這個地方，以為遊方哥哥壹定會喜歡的。”
　　遊方點頭道：“是的，我當然喜歡，難為妳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