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二章、問君何能爾

　　向影華與遊方是什麽關系？他們倆誰也沒說，但外人難免有所誤會。向笑禮那般安排松鶴谷祭祖地靈樞儀式，其用意很多人都能猜到，結果是遊方與向影華壹起登壇，壹番劍舞堪稱合璧。而如今這兩人又壹起來到廣州，同住在壹座山莊裏，大半夜還幾乎手拉手出去殺人，怎麽也不會是普通朋友關系吧？
　　所以張流冰出主意的時候吞吞吐吐，就是怕向影華不高興，也怕蘭德前輩磨不開面子。
　　遊方壹聽這話，順勢解釋道：“我想諸位恐怕真的有些誤會了，我與月影仙子僅僅只是結伴同行而已。……流冰的主意不錯，但月影仙子的話也很有道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將她這個無關的人置於險境。”
　　向影華不說話了，神色淡淡的似無表情，張璽看了看兩人，沈吟道：“怎能說那位齊小姐與此事無關呢？這件事本來就牽扯到她，若說險境，她已經置身於險境！流花與包冉剛到麓湖不久，就已經查覺她在‘監視’此地，懷疑是兇徒壹黨。假如兇徒也在暗中窺探此地，如何不懷疑她是蘭德先生壹路？假如他們真要對您不利，那位齊小姐豈非不知不覺已陷身兇險？
　　蘭德先生請放心，假如真按犬子流冰的建議去做，您只需接住那神秘高手現身壹擊，如果您能接住，齊小姐不會有兇險，假如您接不住，我們的計劃也無從談起。蘭德先生肯出手救她，想必這件事，她也願意幫助恩人，況且為蘭德先生脫險，就是為她脫險。”
　　張璽的口才真不錯，而且很能抓住事情的主要矛盾，壹心壹意就是要把核心的問題解決了，其他的枝節都可以變通。
　　遊方仍然搖頭，向影華突然擡頭道：“張長老說的很有道理，蘭德先生不欲使她涉險，但她已在險境之中。蘭德先生曾出手救她足見情義，影華倒想知道，這位齊小姐究竟願不願意幫蘭德先生這個忙？可以找個機會扮作偶遇，我要和她談談，若她心中不願，我們誰也不必勉強，只是提醒她已身處險境而已。”
　　齊箬雪真的身處險境嗎？那倒未必，僅僅是有這種可能而已！但大家為了成功設局，話都這麽說。
　　向影華壹開口，張璽立刻接話道：“影華師妹所言極是，二位到廣州也好幾天了，總是在山莊裏呆著本身就是警戒之意，讓暗中窺伺之人不好出手。不如結伴同遊，到麓湖去泛舟，看上去有所松懈，也好創造機會邂逅那位齊小姐，蘭德先生也有理由去幽會佳人。俗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更何況蘭德先生只是假意風流而已，您既是她的恩人，我想這件事她應該能理解，若是影華師妹去商量，那就更好了。”
　　他們倒把這件事給商量定了，又說了很多細節。看來張璽是早有籌劃，來之前把很多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想到了，安排起來非常從容，果然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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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箬雪休假了，卻沒有離開廣州，誰說休假散心壹定要去外地或者外國，古人有句詩說的好——“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齊箬雪收拾東西開著車到了廣州市郊的麓湖風景區，在麓湖南岸的壹家休閑度假村裏包了壹棟二層小樓。這裏壹棟棟的小樓也是度假別墅，檔次當然比白雲山莊差遠了，但也是都市金領節假日不錯的休閑去處。
　　從二樓臥室的窗戶看出去，視野很好，穿過麓湖遙對白雲山，恰好可以看見半山腰萬綠叢中壹點紅，就是那棟山莊別墅紅色的屋頂，他就住在那裏，與另壹個明媚如月光的女人在壹起。
　　南國陽歷五月，正是春意盎然時節，湖波含情蕩漾，山巒翠色如擁。若她不知他到達廣州的當天就為她做的事，也就罷了，而如今心如明鏡，讓她如何不想他？將那枚晶石放在床頭，她的目光總是遙望著白雲山深處。
　　齊箬雪不敢與他聯系，不知道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麻煩，但又在時刻想著他也許會在什麽時候與自己聯系，壹顆心就像被無形的網牽在了這裏，無論怎樣她都走不遠，於是很自然的就住到了麓湖對岸。
　　形容她此刻的心情，當然不是“心遠地自偏”，而是“心縈水含情”。
　　既然是出來度假，當然不能總在房間裏待著，白天的時候春光明媚，齊箬雪經常到麓湖上泛舟，租的是那壹種帶棚的雙人座情侶小船，卻只坐了她壹個人。湖中並沒有太大的風浪，可以腳踩踏板前行，還有壹個方向盤控制舵，在湖中輕蕩很是方便適意。
　　齊箬雪總是不自覺中穿過湖心接近北岸，出神的望著山莊別墅所在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但似乎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離的很近。她這個樣子，如果是無心之人自不會太註意，但若是有心之人，看見了當然覺得可疑。
　　張流花與包冉扮作情侶在湖邊泛舟，暗中留意觀察上下山的道路以及周圍的動靜，壹眼就發現了齊箬雪行跡可疑，於是裝作拍照，不動聲色的將她拍了下來，發給了山莊中的張流冰，不料卻鬧了個好大的誤會。而張流冰獲悉真相之後順水推舟，給遊方出了這麽個餿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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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時候，陽光有些刺眼，不知不覺中齊箬雪的鼻尖已有微汗，她在想——能不能看見他呢？他會不會下山來到湖邊恰好看見凝望的自己呢，如果是那樣，他是否與向影華結伴而來？這裏畢竟是麓湖風景區，也是年輕男女泛舟談情的地方，在湖心說話既浪漫又私密，假如見到那壹幕，不知自己心中的感受如何？
　　也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心語，再擡眼望去時，山路上施施然並肩走下壹雙人影，離的很遠的時候，僅憑直覺齊箬雪就莫名知道那是向影華與梅蘭德，她幾乎忘記了呼吸，壹直就那麽看著。
　　那兩人來到湖邊，是那麽的俊朗與秀美，似為山光水色增添了風景，看上去是多麽般配的壹對啊！齊箬雪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酸酸的，眼神卻有點移不開了。蘭德先生風流中帶著壹點輕狂，身邊不乏出色的女子也很正常啊，想想其他人吧，如趙亨銘壹類所謂的出色男士不也是四處留情嗎，卻哪能比得上他？
　　齊箬雪心裏這麽想，做為“當事人”的遊方心中可是另外壹番滋味。他最終還是聽從了張璽的安排，決定來壹出偷情約會佳人的好戲，但不論怎麽說，首先要偶遇齊箬雪創造機會才行，於是在向影華的建議下壹起下了山。
　　但他還有壹個目的，甚至真的想在向影華面前落壹個風流印像，讓她認為他與齊箬雪就是壹對情人，剛才已經在尋巒派眾人面前明確表態，他與向影華也僅僅是江湖同道的關系而已。
　　他與向影華之間彼此的印像都非常好，更難得有壹種無言的默契，目前這種關系再進壹步恐怕就微妙了，不論向影華對他是否有好感，他也不想發展到那壹步，看張璽等人的眼神，誤會已經越來越深，還是應該防微杜漸，用另壹種委婉的方式表示明確的拒絕。
　　看上去，他與向影華顯然是出來散心遊玩的，租了壹條船推開輕波駛向湖心，他們的動作並沒有怎麽踩踏板，船在湖面上卻走的很快很穩，就似有無形的力量在後面推著壹般。齊箬雪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想——他們會不會看見我，會不會過來打招呼？
　　說來也怪，今天她竟似心想事成，那條船沖著她就過來了，遠遠的就聽見遊方擡手打招呼：“若雪，這麽巧，在這裏也能碰見妳？”
　　就這輕輕的壹句話，齊箬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對方的船已經過來了，她倒是打壹下舵稍微錯開壹點啊？水上行舟不比陸上開車，想停就能踩剎車，齊箬雪卻在發呆，她的船沒動，遊方的船壹個沒閃開就撞上了。
　　嘩啦壹聲水花濺起，齊箬雪猝不及防身子壹歪，差點沒栽到湖裏去，遊方已經隔船伸手扶住了她的肩頭：“箬雪，妳怎麽不躲啊？”
　　躲什麽躲，巴不得妳撞上來呢，最好我落水妳把我救上去，然後我就跟妳回家！——齊箬雪心裏也許會這麽想吧，但她卻壹句話都說不出來，就覺得肩頭被他抓住，全身都軟軟的沒有力氣。他竟然稱呼她為“箬雪”，這是她第壹次聽見，卻覺得是那麽自然而然。
　　“齊小姐，真是幸會！我正想找妳聊聊呢。”身邊突然有人開口，她沒註意到向影華竟然已經到了她的船上，聽見這聲音才被嚇了壹跳，人也清醒過來趕緊回頭道：“向小姐，您怎麽上了這條船？有事找我嗎？”說話時她的心裏砰砰亂跳。
　　“的確有事，我們邊走邊說吧。”向影華倒不多繞彎子，開門見山直說，把手壹招，腳下在輕踩踏板，船打了個旋，悄然向湖心飄去。
　　遊方見此情景，也只得劃著船跟在後面。沒有什麽地方比麓湖中央談話更方便了，所有人都能看見他們在湖心偶遇，卻聽不見幾人究竟在聊什麽。
　　別說其他人，連遊方都聽不見，他倒是想偷聽，但向影華悄然發動了手腕上的天機大陣，凝聚湖面聚陰而反陽的地氣，竟起到類似燕尾雙晶的靈性效果，隔絕了周圍的聲息。他跟在後面只能看見兩個女人的背影，卻聽不見她們究竟在談什麽，又不好運轉神識沖破這個屏障。
　　漸漸已是夕陽西下，晚風送來壹絲清涼，湖面蕩漾著點點金色的粼光，還泛著壹抹緋紅的霞韻。兩條船終於在南邊的碼頭靠了岸，三個人走了下來，齊箬雪的神色已恢復了平靜，仍似上次見面時那樣冷艷中含著風情、平淡含蓄中隱藏著壹絲期盼。
　　她彬彬有禮的向兩人發出了邀請：“向小姐，蘭德先生，上次就說要請妳們，結果有事耽誤了，實在不好意思。這幾天我放假出來散心，恰好遇到二位遊湖，今晚就讓我做東吧。”
　　向影華看了遊方壹眼似是在征求意見，遊方笑瞇瞇的點頭道：“就多謝齊小姐了，我正想嘗嘗此地的風味。”
　　當天晚飯，在湖邊壹家風味餐廳就座，他們來晚了事先沒有預訂，因此包間都滿了只能在大堂的角落找了壹張相對安靜的散臺，點的都是南粵風味菜品，聊的都是壹些關於風土人情之類的話題，氣氛很融洽也很微妙。
　　不知道向影華是怎麽與齊箬雪談的？假如有劇本的話，齊箬雪現在的角色應該是早就對遊方有意思，趁此機會有所暗示，接下來遊方才能心動，找機會悄悄溜出來與她幽會。但是在向影華面前，這壹切又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在外人看來才不會有破綻。
　　而齊箬雪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演”什麽，她的心態真真切切就是欲訴還羞、欲訴還羞，在向影華面前，她對遊方有壹肚子話說不出口，但心中總有壹絲期盼。他們還點了紅酒，妳來我往敬著酒，席間齊箬雪先去洗手間，她回來後向影華也去了。
　　就在這個空檔，齊箬雪從包裏掏出來壹張小紙片，悄悄的塞進了遊方的手心，兩人眼神有瞬間的對視，但是什麽話都沒說。這個細微的小動作向影華當然不可能看見，他們做的也很隱蔽，不得不承認，這出戲“演”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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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山沒有開車，晚上回去的路很遠，需要繞過麓湖，兩人沒有叫車也沒有打車，與齊箬雪告辭後，壹直沿湖並肩而行。已是行人稀落，麓湖晚景有幾分淒美，白雲山的倒影成了蒼黛之色，並不時被微風攪碎。
　　天上的星星仍如閃爍的眼睛，似能看透人間壹切隱秘，天際已有壹彎細細的上弦月浮現。不知是否是因為喝了酒，向影華白皙的臉色中帶著壹抹微紅，在湖邊默然漫步，身形卻似融入天地山川與湖光夜色裏。
　　遊方幾次想開口，卻找不到話題，只得陪她壹起默默的散步了。從湖對岸緩緩走回山莊別墅，足足用了壹個時辰，那點酒意恐怕早就過去了，可向影華的臉色總是帶點微紅。遠看上去，他們的身影很浪漫，甚至令人羨慕。
　　回到山莊門前，向影華才說了第壹句話：“這壹路，確曾有人在暗中窺伺，但離的很遠很小心，也並未尾隨。不知是尋巒派安排的弟子，還是那位神秘高人的黨羽。”
　　“難為妳了！”大概是因為她突然開口，遊方沒怎麽反應過來，話壹出口就有點後悔，怎麽能說“難為妳”呢，應該是“感謝妳”才對。
　　“妳何必與我這般客氣？”向影華壹邊答話，與遊方並肩走進了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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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午夜，遊方依舊誠意專註練劍，師父說的好：“歷世間大喜大悲、驚心動魄之事，莫自傷形骸、莫如死灰槁木、莫激忿癲狂，神魂不欲瘋魔必有所寄，所寄莫失。”而他不過經歷了這樣壹點事情而已，當然不會中斷練劍。
　　但是今天的劍意中似乎帶了壹點醉意，連秦漁的臉色中都有壹抹淡淡的嫣紅——她也喝酒了嗎，那不成耍醉劍了？
　　不知向影華在船上對齊箬雪都說了些什麽？應該就是告訴她張璽安排的事情，問她願不願意為自己涉險？看結果，齊箬雪當然是答應了，而且表現的很坦然。同樣的事情，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說，也不知向影華是怎麽說的，還有沒有別的內容？反正遊方是壹個字都沒聽見。
　　回來的路上，向影華壹句話都沒說，山莊門外卻突然來了那樣壹句，遊方覺得原本挺默契甚至心有靈犀的兩人之間似乎已有隔閡，這也許只是他自己的感覺吧。今夜她會不會來呢？他並不希望她來，但假如她沒來又有些遺憾。
　　壹念及此，遊方突然收了劍，原地壹轉身，恰好看見向影華從林間走到淡淡月光下。那小巧的下巴、彎彎的細眉、明澈的眼神，廣州五月的天氣已經很暖，夜間她也沒穿外套，飄逸柔順的輕綢衫下，柔媚的身材恰到好處的若隱若現，她真的很美！
　　見遊方突然轉身看向自己，向影華似乎並不意外，如嘆息般說了壹句：“這輩子想偷襲妳，恐怕很不容易，見妳這種反應，後天的事，我也就放心了許多。”
　　遊方笑了笑：“劍有靈，怎可能在練劍時被人偷襲？影華小姐說笑了，妳方才並未出手，難道是找我有事？”
　　向影華：“當然，我來找妳，是不希望齊小姐有事，否則是我等的罪過。”
　　遊方正色道：“我也不希望她有事，若說錯，是我的錯，與妳並沒有關系，但我是絕對不會讓她有事的，就算我接不住那人的壹擊。”
　　“可我更不希望妳有事！”向影華的語氣頓了頓，出人意料的低頭摘下了腕上的矽玉輪晶髓手鏈，遞了過來似是輕描淡寫的說道：“想要立身為靈樞發動此天機大陣，非得化神識為神念不可。但此物本身也能延展神識，還可相助凝聚地氣，妳戴在腕上必能保護齊小姐周全，這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