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東撤

　　四更時分，雨已經停了，天空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襄陽的第壹場雪終於來臨，徐庶和陶湛在壹百余名士兵的護衛下已經過了漢水，正向樊城方向趕來。
　　徐庶騎在馬上，目光中有壹絲掩飾不住的擔憂，李青已經簡單告訴了他襄陽發生之事。
　　盡管李青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徐庶已將深夜召見、緊急返回，以及劉琮為人質等等只言片語的信息綜合起來，便猜到壹二，這必然是劉表向劉璟下手了。
　　但徐庶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江夏談判還沒有正式開始，劉表為何這樣匆促行動？這不符合正常的做法，倒像壹個心急火燎的毛頭小子所為，劉表顯然不是毛頭小夥子。
　　這裏面發生了什麽？徐庶現在急於見到劉璟，才能了解到真相。
　　馬車裏，陶湛也同樣沈思不語，在不解劉璟為何急著要他們回來的同時，她心中更有壹份擔憂。
　　她是商人之女，她知道商戰中爾虞我詐，奪利無情，在權力場上，除了爭權無情外，更多了壹種血腥殺戮，劉璟畢竟才是十九歲的年輕人，他能和這些老於世故的人爭鬥嗎？
　　今天，她和黃月英呆了壹天，她由衷地羨慕黃月英的生活，相夫教子，無憂無慮，既不用擔心丈夫在權力場上的安危，也不用考慮自己和孩子的命運，平平靜靜、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壹生，這何嘗不是壹種幸福。
　　不過往深的壹方面想，黃月英的丈夫又何嘗願意這麽平淡平靜地度過壹生，他這次去蜀中，不就是尋找出仕的機會嗎？
　　所以黃月英的平靜也只能是暫時，說到底，平靜平安的生活，不過是女人的壹種理想罷了，壹種不現實的理想。
　　庸碌的男人倒是無憂無慮，平淡無為，可是她陶湛或者黃月英，又願意嫁給這種庸碌男人嗎？
　　陶湛嘴角不由露出淡淡壹絲苦笑，既然她選擇了劉璟，那就應該接受他的生活，而不應想到去改變它，只有順應趨勢，努力去幫助他，才是她陶湛該做的事情。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陶湛透過車簾望去，看見了五艘黑黝黝的大船，他們到了。
　　當最後壹名士兵上了大船，五艘大船開始緩緩啟動，毫不猶豫地、決然地向江夏方向駛去。
　　徐庶稍稍梳洗壹番，便跟隨著士兵匆匆趕到了劉璟的座艙，座艙內，劉璟正在伏案寫信，徐庶不敢打擾，靜靜地站在壹旁。
　　片刻，劉璟寫完最後壹行字，又略略讀了壹遍，待墨跡稍幹，便放進信封內用火漆封好。
　　先把壹封信交給壹名士兵，囑咐道：“火速去隆中鹿門書院，把這封信交給龐德公，就說書院之事壹切都拜托他了，我在江夏虛席以待。”
　　士兵行壹禮，匆匆去了，劉璟又把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交給另壹名士兵，“這是軍報，先把交給州衙劉別駕，就說剛剛接到柴桑緊急情報，江東軍增兵彭澤，我必須立刻趕回去，然後請他領妳去見州牧，再當面把這封信交給州牧。”
　　兩名送信兵都離開了船艙，劉璟這才對徐庶苦笑壹聲道：“走得太匆忙，很多事情只能通過寫信來彌補了。”
　　“司馬，我剛才聽說劉琮也在船上？”徐庶有些驚訝地問道。
　　劉璟點點頭，“他將是我們壹路東去的護身符，否則，我們回去很難逃過張允的攔截，只有劉琮在我手中，張允才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司馬應該也很了解張允此人，很多時候做事不擇手段，如果他裝作不知道劉琮在我們手上，強行動手，我們該怎麽應對？”徐庶又有壹點擔憂的問道。
　　“所以我要寫壹封信給州牧，讓他明白有這種可能，我已在信中承諾，只要我平安抵達江夏，劉琮也就會平安回來，否則大家壹起完蛋，我相信他會警告張允，張允剛剛上任，他是不敢不聽州牧的警告。”
　　徐庶點點頭笑道：“司馬考慮得很周全，其實我們加快速度闖過宜城縣，張允未必能反應過來，他怎麽也想不到，我們怎麽才兩天就回去了，說不定張允也在來襄陽拜壽的路上。”
　　“元直說得不錯，很有這個可能，不過還是防範萬壹，小心才能駛得了萬年船嘛！”
　　兩人都心領神會笑了起來，徐庶坐下，他更關心是發生了什麽事使劉璟連夜逃回，問道：“司馬能否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劉璟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微微嘆口氣，“劉表今晚要抓我，我僥幸抓住劉琮才得以從劉府中逃脫。”
　　“這是為何？江夏談判還沒有開始，劉表就急不可耐地行此下策，這有點不太符合常理。”徐庶滿心疑惑，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劉璟倒猜到了壹二，他嘆息壹聲繼續道：“今晚是蔡進來告訴我，黃射和蔡瑁勾結，將壹人關在蔡氏劍館，我趕去劍館才知道，他們抓到了陸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指責我和江東私通，企圖共謀荊州，劉表相信了，才會動了殺機。”
　　徐庶嘆道：“我想也只能是這個原因，比江夏更重要的便是荊州，應該是他發現妳有奪荊州之意，所以才會動了殺機，除掉妳，江夏也就自然回歸，慶幸司馬能抓住劉琮，否則今晚真的危險了。”
　　劉璟微微壹笑，“這就是上天眷顧於我。”
　　兩人對望壹眼，都撫掌大笑起來。
　　徐庶又道：“其實現在主動權已經在我們手中，我沒猜錯的話，劉表很快就會派人來江夏談判，那時就是司馬騰飛之時。”
　　劉璟負手站在窗前，凝視著黑沈沈的大江，徐庶說得沒錯，劉表壹定會派人來談判，那壹刻他非常期待。
　　在另壹處船艙裏，陶湛正和小包子、阿嬌整理著淩亂的行李，她們離開諸葛府非常倉促，所有衣物行李都是直接塞進包裏，這讓壹向講究整潔的陶湛很不習慣，回到船艙第壹件事，她便將所有物品都攤開來，壹件件重新整理。
　　“小包子，妳怎麽不去伺候妳家公子，整天和我混在壹起？”陶湛看了壹看小包子，抿嘴笑問道。
　　“我不想去他那裏！”
　　小包子撅嘴道：“整天陰沈著臉，讓人看了害怕，今天他心情肯定不好，我更不敢去，還不如呆在妳們這裏開心。”
　　“可是公子的衣服誰來疊，茶誰來煎，妳既然是他的貼身小丫鬟，這些事情應該不用我提醒才對。”
　　小包子狡黠壹笑，“我才了解他呢！妳們信不信，他馬上就會來這裏。”
　　話音剛落，艙外便響起了劉璟的聲音，“九娘，我可以進來嗎？”
　　三個女人都“嗤！”地笑出聲，陶湛強忍住笑，應道：“進來吧！”
　　劉璟走進船艙，見船艙裏到處是衣物，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要開估衣店麽？”
　　陶湛連忙將幾件內衣收起，這才空出壹塊地方，笑道：“如果妳願意當夥計，我開壹家估衣店也無妨。”
　　劉璟盤腿坐下，看了壹眼兩個依然吃吃笑不停的丫鬟，小包子反應過來，拉了壹下阿嬌，兩個丫鬟連忙知趣地退出了船艙。
　　很快聽見兩個小丫鬟驚喜的叫聲，“呀！雪下大了。”
　　陶湛披上壹件厚衣，快步走到窗前，打開木擋板，寒風卷著雪花吹了進來。
　　陶湛連忙關上擋板笑道：“這雪片好大，估計明天就能看見積雪了。”
　　“我也喜歡積雪，尤其小時候。”
　　“是啊！我小時候最盼望下雪，壹到冬天，我就趴在窗前天天盼望下雪，可惜江夏的雪總是不大，我就盼望著什麽時候能去北方，看壹看真正的茫茫大雪。”
　　劉璟走到她身後，按住了她的雙肩，柔聲道：“將來我陪妳去北方看雪，去遼東看冰雪，那裏玉樹瓊枝，完全是壹個冰雪天地。”
　　“這是心裏話嗎？”
　　“當然，妳覺得……不可能嗎？”
　　陶湛低下脖頸，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看不到那壹天。”
　　“妳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劉璟註視著她問道。
　　“我不知道，或許今晚我有點傷感。”
　　劉璟將她的身體扳過來，面對自己，低聲問她：“告訴我，妳今天是怎麽了？”
　　陶湛搖搖頭，“我沒事，我今晚只是有點擔心妳，不過……我又相信妳絕對不會出事。”
　　“為什麽這麽相信？”
　　“我也不知道，就是相信！”
　　陶湛動情地壹笑，又咬壹下嘴唇解釋道：“或許是我這個人比較自私，總是先想著自己，妳若出事了，那我以後怎麽辦？”
　　劉璟身子壹震，陶湛輕描淡寫說出的話語中卻藏著對他深深的愛戀，他不由低頭向陶湛望去。
　　正好陶湛也在望著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那美麗的雙眸深處，拂動著如水壹般的柔情，壹瞬間，劉璟只覺壹股暖流穿過全身，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他輕輕地捉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將她摟進自己懷中，陶湛似乎想把他推開，但手上卻沒有壹絲力氣，慢慢地，她不再推卻，依偎在他懷中，將臉貼在他頸邊，臉上滾燙，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胸脯微微起伏著。
　　劉璟摟住了她的腰，低頭凝視著她，陶湛的心漸漸被他火壹般的目光融化了，她也癡癡地望著愛郎。
　　劉璟低下頭，靠近了她的紅唇，陶湛這壹次沒有拒絕，她嬌羞無限，宛轉相就，兩人終於吻在壹起，劉璟抱起她，緩緩倒在地板之上。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低微壹聲咳嗽，對陶湛而言，這聲咳嗽儼如頭頂上炸響的驚雷，她頓時驚醒，嚇得她壹下子坐起身，撫著胸口喘氣，又連忙整理壹下稍微淩亂的頭發，忍不住白了劉璟壹眼，仿佛在埋怨他的魯莽，讓別人知道了。
　　但外面卻鴉雀無聲，並沒有人在窺視，陶湛這才放心下來，又偷偷瞥了他壹眼，抿嘴笑道：“好吧！我們說說正事，我今天替妳問了月英，看孔明先生願不願意跟妳。”
　　劉璟收起了玩笑之心，問道：“那她怎麽說？”
　　“首先，孔明先生並不想終老山林，他去了蜀中，其實就是想在蜀中尋找機會，但昨天月英收到他的回信，似乎對劉璋有點失望。”
　　劉璟點點頭，他相信諸葛亮曾有過選擇，沒有選中劉璋是在意料之中，“然後呢？”他又問道。
　　“然後是陸績前來拜訪，但月英沒有讓他進屋，他留了壹封孔明兄長的信就走了。”
　　劉璟知道，諸葛亮的江東兄長便是諸葛瑾，他必然也向孫權推薦了兄弟，不過陸績現在已經無法再勸諸葛亮了，想壹想，蔡瑁也是陰差陽錯，替自己做了壹件好事。
　　“還說了什麽？”
　　陶湛想了想又笑道：“我邀請月英來江夏，她說等孩子稍大壹點就來，而且是攜帶夫婿壹同前來，另外，月英也答應，會勸說夫婿來江夏看壹看，遊歷壹番。”
　　其實黃月英的原話是說，等陶湛成婚之時，她會攜夫婿來江夏祝賀，這話陶湛可不好意思說出來。
　　劉璟也知道，諸葛亮不是那麽好招攬，須從長計議，倒不能急壹時，他便不再多問。
　　就在這時，艙外傳來船夫的高喊：“風起，揚帆！”
　　這是船要加速了，劉璟笑著拍拍陶湛的手，“我去看壹看！”
　　陶湛心中雖不舍，但兩人同室過久，會引起非議，便點點頭，坐直身給他披了壹件外氅，低聲道：“外面風寒，自己當心了。”
　　劉璟親了壹下她的額頭，起身快步向艙外走去。
　　陶湛望著愛郎背影走遠，她心中也在期盼著洞房花燭夜的那壹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