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鉛汞中毒

　　修道的流派是很多的。
　　如流蘇曾經所言，玄門也有雙修，並不是每個都講絕性斷欲，主要在於理解的不同。日月相交陰陽相感這樣的道理，常規解釋其實是自身與天地的陰陽二氣，可如果壹定要往男女雙修上去解釋的話，也有壹整套的體系自圓其說。妳可以不認同、可以辯駁，甚至斥為邪魔外道，那也只是道不同，而不能說他這不是修道體系。
　　其實東華子教給國王的，也是類似這壹套——不然給他練什麽壯陽藥？寡人有疾，那便從這裏下手最容易取得突破。妳真勸他清心寡欲，反而沒那麽容易成功。
　　秦弈想起了昨晚流蘇對李青麟那句“沒有壹個帝王長生”的評價：“人間帝王為什麽修不成道？因為他們求長生的根源是舍不得擁有的壹切，這與修仙的本質背道而馳，永遠也別想有所成。所以還是妳合適，來跟我修仙吧……”
　　秦弈還記得自己的回答是：“所以修仙的本質果然是復讀機吧？”
　　然後流蘇就生悶氣去了。
　　其實秦弈心中早就動搖得不成樣子，他真的很想修仙了，而隨著與流蘇的關系越發密切，初臨貴地時的警惕感都快散光了，真不覺得流蘇會害自己……
　　寢殿中的氣氛有些怪異，國王盯著秦弈若有所思，秦弈卻在神遊天外想棒棒，表面看去倒是兩個道貌岸然的正在論道……
　　過了好壹陣子，國王才緩緩開口：“兩國之盟，茲事體大。若秦道友放棄昭陽，勸她和親西荒，那寡人可以賜道友五百處子，助道友築龍虎之基。”
　　秦弈連想都沒想，應聲道：“縱有千萬絕色，我也只要青君。”
　　國王瞇著眼睛：“道友讓寡人很為難。”
　　秦弈忍不住道：“太子多半是西荒刺殺，青君視邙戰如寇仇，便是沒有在下，她也不會心甘情願的。”
　　國王淡淡道：“總要壹步壹步來，道友便是第壹步。”
　　秦弈換了個角度道：“西荒刺殺太子，我們反而又把公主嫁過去，王上可曾想過天下人會如何評價此事？”
　　國王搖頭道：“國師求卦，曰兇手在京。”
　　妳兒子死了不是去破案，是去問卦！怪不得國師咬死李青麟有嫌疑，妳還真猶豫。秦弈無力吐槽，索性道：“我蔔的倒是兇手在西，要不讓國師再來辯壹辯？”
　　國王看了秦弈半晌，慢慢道：“此卦非國師所蔔，蔔者明河真人，來自天樞神闕第壹宮。”
　　明河……
　　妳特麽壹個真正的修士，捉妖也就算了，真來摻和這凡塵俗世幹什麽！
　　真是頭疼，明河是肯定確認李青麟嫌疑的了，就不知道她對東華子說了多少。如果只蔔卦說兇手在京，別的是東華子自己發揮，那還好點；如果連有妖氣出沒於王府都說了，那就糟透了。
　　不待秦弈開口，國王又道：“事實上，誰的卦準，不重要；兇手究竟是誰，同樣不重要。讓國民認為兇手已伏誅，也不過壹句話的事。真能讓兩國從此休止兵戈，才是百年大計，道友以為然否？”
　　秦弈心中有點發冷。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國王比李青麟更冷血。
　　他放棄了勸說的打算，直接掏出壹枚青色丹丸，道：“在下覺得，王上對此物的興趣會超過和親。”
　　“哦？”國王果然露出很感興趣的神情：“這是什麽丹丸？”
　　“青果藥丸。”秦弈壹本正經地胡扯了壹個名稱，“在下不敢說能讓王上長生，也不敢說什麽神清智明恍如登仙，但對於王上嗜睡倦怠、腰痛、視力減弱的癥狀，頗有緩解之效。”
　　國王眼裏閃過厲色：“道友如何得知寡人有這些癥狀？”
　　秦弈若無其事道：“如果這都看不出來，枉修丹道。如果王上懷疑身邊人泄露，那在下還可以說出連身邊人都看不出來的癥狀……比如偶爾心悸。”
　　國王的手都有些發抖，輕輕招了壹下，立刻便有太監過來取過丹丸，小心翼翼地遞到他手裏。
　　這藥不像國師煉制的通體渾亮滾圓，而是有些奇異的紋理，隱隱有光華在紋理中壹閃壹現，看著便是仙意盎然。
　　“這……”國王好歹修道這麽多年，基本的見識還是有的：“這……寡人能感受得到，有道在其中……此乃真丹！”
　　太監小心翼翼道：“讓奴婢先試服……”
　　“滾，如此珍貴的仙物，豈能浪費！”國王二話不說地吞了丹，果然入口即溶，頰齒留香。藥力飛速散開，因久坐而隱隱作痛的腰間壹陣清涼，立刻緩解許多，神效無比。
　　國王大喜過望，連打坐都顧不上了，豁然起立，大笑道：“果然仙丹！”
　　什麽神清智明羽化如仙，那種致幻系的藥物雖然成癮，但身體病痛緩解的效果也絲毫不遜。只這壹丹，秦弈在他心中的高度驟然拔高了無數層，幾與東華子並列了。
　　秦弈嘆了口氣，這藥不是治病的，是解毒的，正是他出山之前就練成的解毒丹，路上給李青君對付蛛妖時吃了，這些天又重新練出了幾粒。這國王典型的鉛汞中毒，這藥正合其用，只不過也只能化解新毒，緩解壹時。他沈屙已深，不是這下品的低級仙丹可以根治的了，更何況他還每天繼續吃毒……
　　“想不到道友年紀輕輕，果有真修行。”國王居然拱手行了個躬禮：“寡人有眼不識泰山了。”
　　秦弈避席而起：“不敢當，既為道友，本該互助。在下還可以根據具體狀況，再練其他丹藥，不說長生，好歹延年。”
　　國王略微冷靜下來，微微頷首：“所以道友的條件，便是昭陽？”
　　秦弈不敢忘形，謹慎道：“不敢說條件，還是那句話，兩情相悅，願為道侶，盼道友成全。”
　　國王聽得順耳，又問：“本國駙馬，是不得入仕的……妳知不知道妳本來可以得到什麽？”
　　秦弈重復：“壹概不要，只要昭陽。”
　　國王沈吟良久，終於道：“道友暫回，此事容寡人再做思量。”
　　離開王宮，秦弈忍不住駐足回望。
　　任務算是完成得很圓滿了吧……碰到這麽壹個國王也是奇葩了，真要遇上那些雄才大略的君王，自己多半只能被當個禦用藥師，但在這兒就可以當道友，還能讓國王行禮。
　　真不知道這國王如今心裏將如何取舍，健康與國事，哪個重要？
　　多想也沒用，秦弈加快了腳步，飛速回府。
　　離開棒棒壹早上，想它了。
　　剛剛進入自己的客院，撲鼻的血腥氣就沖了秦弈毛發倒豎，這壹剎那他簡直感覺心裏有什麽要炸開壹樣，心急火燎地沖向後院。
　　院中躺著好幾具屍首，在木劍陣中被斬得支離破碎。
　　狼牙棒安靜地立於劍旁，好像在看他。
　　秦弈心下壹松，飛奔過去壹把抱住它，顧不得棒上狼牙刺得肌膚生疼：“嚇死我了……還好妳沒事……”
　　慣常譏諷他的流蘇此刻卻很是安靜，好半天才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