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這不是妳們想要的麽？

　　“我要離開……”
　　“喊報告！”
　　“滾啊，我說我要離開！”
　　“我他媽讓妳喊報告！！！”
　　四眼覺著，自己好像碰到了壹幫人渣，壹幫根本不管自己在說什麽，只是不停重復那些傻逼話語的人渣。
　　“妳們不讓我離開，這他媽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要報警……”
　　“啊！”
　　“打我我也要報警！”
　　“嗯！”
　　“別……別打了……會死人的……會……”
　　“死人的……”
　　四眼，學會順從了。
　　可他付出的代價卻不是承擔壹件事的對錯，而是被壹群人自稱為‘老師’的人，以毫無理由的方式，肆意安排著自己的人生。
　　“四眼！”
　　有時候，類似於這種聲音的怒吼只要出現，壹個宛如木頭般的孩子就會站起來，伸出手用力抽打著自己的耳光，連發生了什麽都不清楚的喊道：“是我錯，是我不對！”
　　四眼就在這樣的環境裏，壹天、壹天的熬著，他數日子的方式，是用指甲，在手臂外側，扣出壹道道長長的傷痕，然後，用口水止血。
　　這樣訓練出來的孩子，在外表上，絕對過關，就像家長接待日，四眼的父母來看他那樣。
　　四眼當時坐在位置上後背筆挺，壹動不動，像是壹塊鋼鐵。
　　四眼媽媽還很興奮，在他身邊轉了壹圈，和自己丈夫說道：“妳看，崽崽精神多了，看來這次這間學校算是選對了。”
　　四眼的父親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對，趕緊坐在了四眼對面，問道：“妳怎麽了。”
　　他看見自己的目光在抖，仿佛有什麽話要說似的。
　　四眼父親在會客室的陽光下握住了孩子的手，他發現自己再也拽不動那只手了。
　　那筆直的身體宛如被焊住了壹樣，直到父親看向了老師，老師這才說了壹句：“妳的爸爸媽媽在這和妳說話呢，放松點。”
　　四眼才眨了壹下眼睛，緊接著，眼眶內竟然是抑制不住的淚水在閃爍。
　　媽媽也有點動容，可還是想掩蓋的說上壹句：“妳看給孩子激動的……”
　　四眼卻連忙擦拭了壹下淚水，筆直的站了起來，自顧自的高喊：“我沒哭，老師，我沒哭！”
　　他在硬閉眼睛，想要努力的擠幹淚水，可越這麽做，淚水就越開始往出湧。
　　老師只能尷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孩子可能沒離開過父母，還是有點不習慣。”
　　四眼可以肯定自己爸媽壹定是感受到了壹些東西，他們狐疑的對視，然後，居然說出了：“男孩子得學會勇敢，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自己面對。”這樣的話，轉身離開了。
　　那個年月的人，覺著老師就是聖賢，孩子就是頑童，哪怕是打是罵都應該，還會有家長主動找上學校裏的老師說：“孩子不聽話妳就管，打壞了我絕對不找妳！”
　　甚至有老師在打完孩子，被孩子質問：“妳憑什麽打我！”時回應：“妳爸媽讓我打的！”氣焰囂張到極點。
　　可那個特殊的年代，就讓他們擁有了這樣的特權，如今還翻過頭來說：“現在的孩子不好管，打不得、罵不得。”
　　那年夏天，四眼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熬了過來。
　　自此，回到家就開始變得沈默寡言。
　　“崽，妳在學校裏到底經歷了什麽？”父親在他回家以後很好奇的問。
　　四眼低著頭，什麽都不說。
　　“崽，新學期，好好讀書。”母親實在聽不到回答以後，只能如此叮囑。
　　而四眼為了這輩子都不回到那個鬼地方，只能在新學期開始以後，玩了命的讀書。
　　當時給家裏的父母興奮壞了，他們恐怕永遠都不明白四眼坐在學習桌前，坐到胸口隱隱作痛，後背肌肉如斷裂壹般撕扯都不敢挪動壹下的心氣兒是哪來的，還以為是那間學校帶來的福音。
　　是，四眼憑借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可他在選擇自己要學習的方向時，毅然決然的還是選擇了計算機；
　　是，四眼憑借天賦獲得了工作，才拿到了過萬月薪，但是，此後他再也沒和其他人多說過哪怕壹個字！賺到錢以後第壹件事，就是帶著病重的父親來到了邊疆，還和父親說，這邊更方便治病。
　　他說的都是真的，實際上呢？他只想離海東越遠越好，這時候別說是南疆，哪怕是在東北能找到壹星半點的理由，他也會奔赴那片冰天雪地。
　　可是在夢裏，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之後的夢裏，四眼依然能夢見當時的場景，會在場景中嚇的壹身冷汗，甚至，在這個年紀了，還會在褥子上留下地圖。
　　他，可是在國內啊。
　　國內啊！
　　2017年，XX學院的事情還沒有引爆輿論的時候，四眼去的那間學校已經被曝光了出來，他們戒網癮的殘忍手段剛在網絡上鋪開，四眼的父親就已經看到了。
　　那時，四眼的母親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父親重病躺在床上看著新聞……喊出了如同剜心般的話。
　　四眼坐在沙發上根本不換臺，面無表情的壹邊流淚壹邊看執法人員查抄他們虐待學生的工具……
　　必須靠著四眼薪水買藥活命的父親這才望向了自己的兒子，他才知道當年在自己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妳怎麽不說呢？”
　　老人哭著沖自己兒子喊道：“妳怎麽不說呢妳！”
　　四眼則站了起來，慢慢咧開了嘴，用從那間學校裏學回來的機械性微笑面對著自己的父親，用布滿淚水的臉頰，以當年同樣的姿勢站在了父親面前。
　　他說了。四眼的父親看見這個表情，瞬間就想起了當年在會客室看見的那個兒子！
　　可當時，不是沒人信麽？
　　四眼就站在老人面前，壹字壹句說道：“妳想聽嗎？”
　　不知道為什麽，四眼的父親忽然覺著眼前的兒子十分可怕。
　　老人退後了壹步，四眼緊隨其後的追了上去：“妳想不想聽啊？”
　　“我可以和妳說，從今天開始，每個月我給妳買完藥，將藥回來給妳續命的時候，我就告訴妳壹件關於那間學校的事，可以嗎？”
　　他，客客氣氣的詢問，規規矩矩的做人，這不就是妳們需要的麽？
　　這不就是妳們想要的麽！
　　那就給妳們好了！！
　　都給妳們好了……
　　四眼離開了。
　　因為此時他的工資已經支付不了父親龐大的藥物開支了，他只能鋌而走險。
　　但是，他每次出去之前，都會用買來的手銬將父親拷在家裏床上，並且打開電腦，循環播放著那間書院被曝光的新聞，然後告訴父親：“好好活著，我不是也在好好活著呢麽？”再留下壹個非常機械化的笑臉後，轉身離開。
　　他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十幾個小時，死不了人，哪怕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人。
　　他知道的，還知道時間可以更長壹點，比如兩三天，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