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章 辦公室政治

　　當了翰林院修撰，生活就是捱。
　　要麽接受外放當官，否則可能第壹年是翰林修撰，九年考滿依舊是翰林院修撰。
　　楊慎算得上是活生生的例子。
　　“本科壹甲第壹何在？”
　　顧鼎臣突然問了壹句。
　　朱浩上前拱拱手：“在下朱浩，見過顧侍講。”
　　顧鼎臣這才將目光落到朱浩身上，上下打量壹番，微微點頭後未再多言。
　　對於天下人來說，狀元的確是個稀罕玩意兒，三年才有壹個，但對翰林院來說就太過稀松平常，這個可以是狀元，那個也可以是狀元，都快滿屋子狀元了。
　　隨後顧鼎臣簡單交待了接下來的任務是籌備《武宗實錄》的編撰，隨後便離開修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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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翰林院的人蜂擁去參加宴席。
　　不是每個人都去，新科庶吉士有專門負責帶隊的人，顧鼎臣可能會去，楊慎則好似對這種宴席沒有任何興趣。
　　當然余承勛和楊維聰都會去，如此也充當了楊慎收攬人心的幫手。
　　朱浩本想留下來繼續研究壹下朱厚照在登基之後前五年的作為，尤其是看看史官對劉瑾的評價，這可說是第壹手絕密資料，由不得他不興趣濃厚，誰知臨近中午時楊慎過來說：“所有宗卷不可帶回私宅，午後無事，可自行安排。”
　　意思是，妳來翰林院第壹天，上半天班就行，妳要是不去參加歡迎新翰林的宴席，非要搞特殊化，那妳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朱浩巴不得早點走。
　　以後每天來坐班，就像當初進興王府讀書壹樣，在興王府還能守在教室窗口睡大覺，在翰林院能睡嗎？
　　真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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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浩從翰林院出來，乘坐馬車回到住所。
　　他想的是去找點什麽熱鬧瞧瞧，以排解壹上午在翰林院如同坐牢般的苦悶。
　　此時的他終於理解朱四在皇宮裏的心情，即便是得到夢寐以求的名利地位，但人身自由受限，還是會讓人產生壹種焦慮感。
　　“怎樣，翰苑可還好？”
　　唐寅知道朱浩下午不用去翰林院，特地跑來問詢。
　　進入翰林院，可說是唐寅壹輩子的追求，但顯然這夢想他這輩子是沒法實現了。
　　就算能在朝為官，也沒資格以舉人之身進翰林院，至於讓他去考進士……那還不如殺了他，以他目前的懶散和不思進取，莫說是考會試，就算是讓他回去考鄉試，九成九也會落榜。
　　“沒意思。”
　　朱浩搖頭道，“實在不行，外放個地方官，也挺好。再或是留在這裏，暗中給陛下出謀劃策。”
　　唐寅瞪大眼：“怎麽？才進朝堂第壹天，就想撂挑子？”
　　朱浩道：“我只是去了趟翰林院，朝堂在哪兒我還不知道呢，同樣是為大明做事，在哪兒不是做？”
　　唐寅聽了壹陣無語。
　　自己所期冀的，在朱浩看來卻好似壹文不值。
　　“都是過去幾年妳散漫慣了，看妳這模樣都沒法用心求學，真不知今年妳這狀元如何考回來的，莫非真有神助不成？”
　　唐寅又開始糾結了。
　　正說著話，這邊錦衣衛指揮僉事行指揮使事的朱宸匆忙而來，對朱浩行禮道：“朱先生……唐先生也在？是這樣，今日朝堂上，陛下與禮部的人起了沖突……陛下執意要將太後接入宮中，引發群臣反對……”
　　朱浩跟唐寅不由對視。
　　在沒有跟朱浩商議的情況下，朱四已迫不及待要接老娘來京師。
　　而且在新皇派系中，已開始把蔣王妃稱呼為“太後”，意思是不管妳們文臣承認與否，朕就是要把親娘當太後，把老爹當皇帝，看妳們能奈我何！
　　朱浩道：“那陛下之意為何？”
　　朱宸急切道：“陛下在朝堂上撂下狠話，若是不同意將太後接到宮中，陛下甚至連皇位都可不坐！”
　　朱浩心想，難怪今天沒見到翰林院高層，余承勛還說李廷相麻煩纏身，難道是為接蔣王妃到京城之事？
　　不像！
　　若李廷相真為這件事發愁的話，余承勛壹早沒去朝堂，怎會知曉？
　　朱四突然在朝會上發飆，連朱浩提前都不知曉，看來朱四做事還是有很多任性和不理智的地方，這大概就是少年沒爹後性格孤僻所致。
　　朱四在父親死後，周圍群敵環伺，危機四伏，逼著他成長為這樣壹種偏激的性格。
　　朱浩點頭：“如今京師兵權，陛下尚且只拿到壹半，即便如此朝中大臣和王公貴胄也不敢擅議廢立之事……朱指揮使不必緊張，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回頭我自會勸解。”
　　言外之意，妳別把這件事看得太過嚴重。
　　無非是將大禮議的壹個環節提前給挑了出來。
　　興獻王名分先放到壹邊，皇帝的出身問題也先暫緩，就只提蔣王妃進京，雖然這不是很好的突破口，但事情既然已提了出來，還是要幫朱四把場面給撐住。
　　至於朱宸擔心新皇真壹氣之下回安陸……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四這點理智還是有的。
　　妳回安陸，皇位真的易主，妳離死也就不遠了，妳的繼任者不可能容許妳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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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浩下午沒見到朱四，心裏正琢磨，這邊下人來通報，說是翰林院發消息到了朱浩登記的住所，讓他回翰林院商議事情。
　　唐寅道：“不會真為陛下召王妃入京之事吧？”
　　朱浩搖搖頭：“不管是什麽，唐先生請註意言辭，妳沒聽朱指揮使都已經稱呼王妃為太後了？”
　　唐寅嘆道：“沒有名分，光有稱呼有何用？”
　　話是如此說，但妳在朱四面前試試，估計那小子能跟妳犯驢脾氣。
　　朱浩隨即便乘坐馬車回到翰林院。
　　這次進來跟早晨來時不同，輕車熟路，壹路到了修撰房，卻只有余承勛壹人在，其余人要麽是沒收到通知回來，要麽是去別的地方議事了。
　　“朱狀元，妳真回來了？”
　　余承勛笑道，“其實沒什麽，就是內閣讓給商定個興王大妃的名號問題，此等事與我等小人何幹？都是那些大人做的事。”
　　朱浩很不喜歡聽什麽小人、大人的說法。
　　雖然當下，朝中官員互相稱呼時，開始不以官職相稱，很多時候以“大人”作為尊稱，尤其是以下級對上級稱呼為甚，但朱浩不想讓這股歪風邪氣滋長。
　　朱浩道：“那通知回來作甚？”
　　余承勛把手上案牘放下，打了個哈欠道：“這就要跟妳講講了，翰林院看起來是朝中所有衙門中最清閑的所在，妳在這裏坐幾個月班，都未必有壹件正事落到妳頭上。但翰林院又是朝中什麽事都能涉及的衙門，大到立嗣、上尊號、草擬詔書，甚至有時票擬不決，還會讓眾同僚內商票擬，六部審計、直諫君王……不壹而足。如果有人告訴妳，某件事跟妳有關，妳權且聽聽，別往心裏去就行。”
　　言外之意，妳第壹天進翰林院，不知道翰林院的運行規則，以為是真發生了什麽大事，其實翰林院那些老油條都不會把這些事放到心裏去。
　　所以……
　　即便翰林院通知讓回來商議大事，也沒人聽。
　　朱浩心想，妳們這群人，已經深諳上班摸魚的訣竅，壹個個在治國方面沒什麽建樹，卻全是人精。
　　朱浩道：“余翰林之前不是去參加歡迎新科進士的酒席了？為何在此忙於公務？”
　　余承勛走到朱浩面前，拉了張椅子過來，讓朱浩跟自己都坐下，繼續語重心長：“還有個規矩要告訴妳，別人不幹的時候，妳要留下來做事，這樣妳才有機會與眾不同。”
　　朱浩很想說呵呵，妳這不就是上班族在老板或上司面前裝樣子的訣竅？
　　辦公室政治啊！
　　“余翰林背景雄厚，還用做這些表面文章？”朱浩瞇眼。
　　余承勛笑道：“用修不在旁，妳便口無遮掩？其實也是，旁人說我，都說我沾了楊家的光，但誰說以我的本事就不能在翰林院中有所作為？若是有人說妳朱狀元是因跟新皇同鄉而考中狀元，妳聽了心中如何滋味？”
　　朱浩心想，沒事，我還好，妳開心就行。
　　余承勛收斂起笑容：“我也說了吧，乃是因陛下早朝時，執意要接母妃到京師，卻說這新皇，做事真有壹套，以孝治忠，妳說臣子能怎麽辦？哈哈，話說多了，那都是閣老大臣擔心之事，妳我就放輕松好。”
　　朱浩道：“所以余翰林不打算建言獻策？”
　　“當然要獻，每個人都要獻，明日壹早估計就有人來問，妳若沒個主張，都不好意思在同僚面前擡頭，但妳就記住凡事講究個度，這官場臺階，誰能決定妳走上下壹階，按他的意思來說，大差不差便可。”
　　余承勛又在給朱浩上課。
　　到這裏朱浩大概聽明白了。
　　余承勛留在翰林院沒走，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在他朱浩。
　　估計就是楊慎刻意讓人去傳遞消息，讓朱浩回翰林院來，說得好像有多大的事，再以余承勛作為第三者的身份給朱浩上上課，讓他明白，能決定他未來官場前途之人乃楊廷和，妳必須要在建言獻策方面依附楊廷和的意見，以後才能有所作為。
　　朱浩心想。
　　跟我講這麽壹籮筐的辦公室政治，其實還是因為之前我對楊家大公子展現了個模棱兩可的態度，楊家想把我招募過去，讓我充當出頭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