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告密者（中）

　　“真是陰險！”亨佛利恍然大悟，“女王得了消息肯定氣炸，就算黑龍受傷沒法騎著去燒臨冬城，也必然會命令大人您立刻采取措施。到時候我們不僅得打亂原先計劃，還會被恐怖堡橫插壹杠，搶去不少功勞！”
　　雖然義憤填膺，但亨佛利有個優點，從不會因情緒化而失了清醒，他罵了壹句便回過神來：“可，就算確實如此，波頓伯爵也不過是耍了個心眼想為自己爭取更大利益罷了，縱然可惡，也不能由此就判斷消息是假的吧？”
　　“沒錯，後冠鎮的情報體系尚未能延伸到贈地外，我現在手上的信息，完全不夠判斷此事真假。所以，我們不妨分兩種情況來考慮此事。”艾格瞇了瞇眼睛，“第壹種情況，這消息基本屬實。唔，那我還真不能指責波頓向我通風報信是別有所圖，畢竟大家誰活著毫無所圖呢？但別忘了，後冠鎮在長湖之戰結束後在暗中進行的壹切準備，從最開始就是按最糟糕的情況來考慮的！而我們的計劃裏沒有考慮任何意料外的支援，最終的推演結果也依然是：作為世上唯壹壹支裝備了火藥武器還有龍相助的職業軍隊，只要保持謹慎，我們可以輕松碾平北境的壹切反抗嘗試，打通南下道路。”
　　“現在有個盧斯·波頓跳出來願意當我的盟友，看似是意外之喜可以利用，也確實會讓我們壓服北境的難度大減。但那之後，他要求得到回報，取史塔克家代之成為新的北境之主，並要求我們幫助扶持他，贈地又要付出多少資源和精力？”艾格冷漠地說道，“史塔克家在北境和長城無論貴族還是平民中都深得人心，波頓家則恰恰相反。後者想上位，不消滅前者全無可能，而即使消滅掉了，在遭受整個北境敵視的情況下，統治依舊得如履薄冰，需要王政府的時刻扶持幫助。”
　　“這樣不剛好讓王政府能強化對北境的控制？”
　　“聽我說完。”艾格敲了敲桌子，“在消息屬實的情況下，我們決定是否與波頓家合作，要考慮的無非是‘能從他那得到的幫助’和‘讓北境易主所需付出’之間的輕重對比。而萬壹消息不屬實，那事情的性質可就極端惡劣了！”
　　“我們的目的是什麽？制造壹條順暢的南北通道，讓後冠鎮基地的武器軍火能通過安全穩定的陸路運送南方前線，萬壹暫時遇挫時也能有路可退罷了。北境和七國其它部分間隔著頸澤天險，無論給誰，時間長了都會割據自重——所以，在我為女王規劃的藍圖裏，北境從壹開始就和西境、多恩和谷地壹樣，是四大自治領之壹：與其大動幹戈地換上個不知什麽角色的新統治者，還不如留在老實體面容易控制的史塔克家手裏。只要羅柏低頭同意我的條件，這麽壹大片地廣人稀的土地，拿到手然後陷入曠日持久的治安戰……送給我，我都懶得取。”
　　“而若是盧斯·波頓通過陰謀和編造假消息，激怒剛剛失去壹條龍的女王，挑撥本能相安無事的雙方，讓本來我只需略施小計通過威懾逼迫史塔克家低頭就能辦成的事情，演化成壹場全面戰爭，進而把本該迅速通過北境前往南方去征服七國的精銳部隊和兩條龍，拖在北境遲遲無法騰出身……把我們本該幹大事的壹整幫人，強留下來只為他壹家的私利服務，妳又怎麽看？”
　　亨佛利張了張嘴：“這——若真如此，那可確實是惡劣到極點，吊死十次都不為過！”
　　“沒錯，簡化壹下事情的模型再進行判斷，壹切就會變得很簡單了：若告密者所說為真，那也早已在我們的預料和防備之內，我們不需要波頓家的幫助，也能輕松擺平史塔克家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謀，繼續推進我們原先的戰略規劃。而若事情為假……那看似是北境內部出了叛徒，我們好像可以利用來省點力氣。但實際上——妳在想省壹點力氣的同時，人家卻在盯著妳整個勢力，想著怎麽讓我們免費替他打工、流血呢！”
　　亨佛利眼神發直，咽了口唾沫：“還是大人考慮得周到，若讓我來統率壹方，只怕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
　　“不必妄自菲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任務，妳能幹好自己的工作就是最大的價值和貢獻。至於該往哪裏去、怎麽走，那是我這個領路人的事。”
　　艾格隨口安慰了壹句，說來慚愧，他留亨佛利在這房間裏，可不是想和他商量贈地的大勢和整體戰略，純粹只是需要壹個嘴巴嚴也信得過的人陪著提供安全感罷了。
　　若讓守衛站在旁邊，那未免太過露怯，而獨自接見陌生訪客……萬壹來的是個像無面者這般的能人異士，不需要武器也能威脅到自己呢？畢竟，這是個有魔法存在的世界不是！
　　站在狂風呼嘯的高處，他終於也能體會到演義中曹操曾經有過的那種——近乎神經質的多疑和謹慎了。
　　盡管心服口服，但亨佛利還是很快又有了新問題：“可，大人若早已心中有數，不管消息真假都不會與波頓家合作，方才又為何要向那人袒露我們的真實計劃，告訴他所謂‘塞外遠征’其實是假的？”
　　這倒確實是個好問題了，艾格點點頭：“我問妳，如果妳是波頓，派人去向女王通風報信不成，來見我又得不到回應……妳會乖乖作罷，放棄陰謀詭計老老實實繼續當史塔克家的忠臣嗎？”
　　“當然不會，我會上躥下跳，使盡渾身解數尋找其它辦法。壹名與史塔克家彼此間有殺父之仇的坦格利安，騎著龍來到了北境，這跳反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
　　“我也這麽覺得，那麽如果妳是波頓，會怎麽辦？”
　　“我？”亨佛利深受艾格信任，器重程度尤在後冠鎮鎮長亞姆之上，但他僅僅是優秀在理解和執行力上，至於創造和想象、或者說出主意的能力，那就相當壹般了。放在平日裏，他絕對會在思考片刻後老老實實回答說不知道，但這回，他卻壹下猜到了答案。因為——艾格不久前才演示過正確做法：“把這場北境領主大會的消息散布出去，讓它傳遍整個北境和贈地。大人可以命令布克威爾爵士阻止外人拜見女王，卻不可能把陛下和整個外部世界都隔離開來，壹旦包括贈地軍民在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消息，那麽守夜人和北境間的戰爭，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沒錯，波頓不會壹開始就這麽做，是因為這樣會暴露‘北境領主內部存在叛徒’這壹點，風險過大。但如果我們壹點希望和反應都不給他，那他壹定會鋌而走險，將這個消息散布出去。言語就像風，但狂風卻能吹翻船只、吹倒大樹，用輿論來激發仇恨和戰意固然簡單，但即使是我們自己使用這把雙面刃都得小心翼翼。若在我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輿情這把火生怕它失控的時候，忽然有個外人插足拋進來壹桶野火，那就壹發不可收拾了。”艾格親眼見證過自己撒下的幾張紙條演變出了壹場戰爭，然後同壹招立馬被別人學會拿來將局勢攪得更混亂，對此的領悟可是無比深刻：“火勢壹旦失控，先燒到的就是我們這幫站在旁邊點起它的人！”
　　說到這裏，艾格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只是稍微放出點真實計劃，恐怕還不能穩住波頓的使者多少天。
　　“妳去安排壹下，召集壹支產業教導隊……先去城外的商站和這個柯力·雪諾碰個頭，弄清他隊伍裏到底有多少人，鴉籠放置在何處……然後告訴他說我已經有了大概計劃，但需要恐怖堡先按兵不動，等消息再動作。等他把這壹消息綁上信鴉送了出去，再以我有要事與他相商的借口請他回內堡壹趟，然後把他連全部隨行人員全部控制軟禁起來，別給他們任何壞事的機會！”
　　“啊？”亨佛利嚇了壹跳，“這……人家畢竟是來告密和談聯盟的，這不妥吧。”
　　“沒有什麽妥不妥。”艾格提高音量，聲音也嚴肅起來，“我們正要去幹的，是謀國的事情，成則公侯敗則寇，無論怎樣的小心謹慎乃至卑鄙無恥都不為過。壞事的往往就是妳覺得無關緊要的小細節，記住了！”
　　“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
　　後冠鎮內忙碌起來，壹場針對告密者的行動悄無聲息地開始組織成形，而在幾十裏外長城最東端的東海望內，壹名同樣來自北境的秘使，也剛剛結束了與此地指揮官的會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