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四章 1/3
撈屍人 by 純潔滴小龍
2025-2-12 18:22
李蘭開口說話的同時,李追遠腦子裏也即刻生出了“腦霧”。
它正在逐步覆蓋自己的記憶與認知,將自己拉入過去的那壹段特定的情境中。
對此,李追遠表示理解。
雖說夢鬼正處於驚惶不安的狀態,同時正逐步失去對這裏的掌控,但至少在眼下,夢依舊是夢,在它大框架未倒塌前,它依舊會按照既定流程去運轉。
就是,李追遠不太喜歡這種“漸進”的過程,他能感受到,有壹股力量正在遮蔽自己的記憶。
這給他壹種,自己正在被人當面侮辱智商的感覺。
既然這種記憶覆蓋不可逆,他寧願選擇更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要不然妳幹脆揚起壹片沙塵或來壹道閃電,然後場景瞬間轉換,讓自己直接代入。
但轉念壹想,李追遠忽然又意識到了壹個矛盾點,那就是在自己被夢鬼拉回小皮卡裏聽收音機充當節目點評嘉賓前,自己應該已經被夢鬼拉入夢境裏很多遍了。
按理說,自己已經被打磨去不少棱角,至少對這種夢,應該逐步趨向於接受和麻木。
哪裏可能再入夢時,依舊得花費這麽久的時間,來為自己布置代入感?
所以,夢鬼妳之前,到底在做什麽?
腦霧正在逐步形成,壹些東西李追遠已經記不起來了,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裏,去進行盡可能多的思考,哪怕只是用壹種思維慣性。
不應該的。
李追遠承認自己在精神層面,超出自己夥伴很多。
但他不會想當然地認為,憑借這些,就能讓自己在這夢境裏,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任何反常理的現象,必然至少有壹個客觀作用因素。
李追遠把在小皮卡上,夢鬼與自己的對話,在腦海中快速回憶了壹遍。
少年心中生出壹種猜測:
夢鬼的服軟語氣,是對自己說的。
所以,
有沒有壹種可能,
夢境出問題的不僅僅是譚文彬和陰萌,
自己的夢,
其實也出了問題?
剛壹念至此,“腦霧”覆蓋完成。
李追遠的記憶,定格在了壹年半前,那時的自己,還沒回到老家南通。
少年此時的模樣,也發生了變化,個頭矮了壹些,臉蛋圓潤了壹些,堅持吐納基本功所帶來的身體力量感消失,因經歷而蓄養出的既壓迫又從容的氣質也被抹去。
李蘭的懷抱就在面前,李追遠臉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撲入李蘭懷中,母子相擁。
“媽媽,我好開心。”
母慈子孝。
那時的男孩,就是這般模樣,他還未放棄對自己母親的期待,雖然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甚至很厭惡自己,卻依舊執著於牽著母親的袖口不放。
相擁後分開,李蘭右手拿著票,左手牽著李追遠的手,母子倆走入遊樂園。
雖然沒有檢票員,可李蘭依舊做著遞票檢票的動作。
李追遠乖乖地站在媽媽身邊,不時流露出對遊樂園的好奇與向往。
他也會向裏面站著靠壹靠,盡可能地不去阻礙其他遊客的道路。
哪怕,這裏除了他們母子倆,壓根就沒有其他遊客。
這就像是林書友夢裏,他奔跑向自家著火廟宇的路上,越是靠近廟宇就越是看不見路上的人,只是林書友在那種情境下,是不會在意這種細節的,畢竟他神經有些大條。
所以,夢也會對壹些沒必要出現的東西,做壹些簡化,反正不影響妳的代入感。
同樣的現象,也出現在李追遠的夢裏。
但和林書友那裏的簡化所不同的是,哪怕此時遊樂園裏人滿為患,在這對母子的視角裏,有和沒有,並沒什麽區別。
母子倆反正都是在演戲,對著活人演對著人偶演……和對著空氣演,沒什麽區別。
園區門口,擺著賣冷飲的冰櫃。
李蘭面帶微笑地低頭看向李追遠,李追遠將壹根手指放在唇邊,然後不自覺地擡起眼皮,偷偷看壹眼自己的媽媽,接觸到媽媽的目光後,又馬上挪回視線。
“呵呵。”
李蘭似乎是“看破”了兒子的小心思,走上前,對著空氣問價,再從冰櫃裏挑選出壹個雪糕。
她給錢,再找錢,最後又說了聲:“謝謝”。
隨後,李蘭撕開包裝紙,這是壹塊熊貓臉的可愛雪糕,她將其遞給兒子。
李追遠伸手接了過來,然後,他吃壹口,再將手臂舉起,李蘭彎腰,也吃了壹口。
母子倆說說笑笑,開始在遊樂園裏找遊玩項目。
若是從上帝視角,也就是夢鬼視角來看,哪怕它還沒去特意布置出什麽,但這個夢,已足夠詭異。
這對母子,在空曠無外人的遊樂園裏,“無實物”表演得極為細膩。
雪糕很快就吃完了,李追遠將包裝袋和小木棍壹起丟入垃圾桶,然後張著自己的雙手,有些局促。
李蘭從口袋裏拿出面巾紙,細心地幫兒子擦拭。
擦好了後,更是用手指在兒子鼻子上,輕
點了壹下,母子二人相視而笑。
可惜的是,沒有外人。
否則,這對母子,絕對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可愛懂事精致如瓷娃娃的孩子,漂亮且氣質絕佳的年輕媽媽,母子倆的壹舉壹動,仿佛都在詮釋著“母子”這個詞的標準含義。
這裏的夢,應該是恐怖的。
壹如譚文彬、潤生、林書友和陰萌他們在這裏所經歷的壹樣。
其實對於李追遠而言,這個夢,也是恐怖的。
因為李蘭會在外人視角無法看見的剎那間隙,眼眸裏流露出壹抹排斥,為自己擦拭手指時忽然稍加壹點力。
種種稍縱即逝的細節,流露出李蘭對自己的厭惡。
殘忍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能夠捕捉到。
更殘忍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清楚,她本是能演得滴水不漏的。
最殘忍的是,她是故意,在自己兒子全心
全意表演時,讓他失去那種努力營造出的虛假溫情和滿足感。
她在嘲諷,她在譏笑,像是在面對壹個……自欺欺人的小怪胎。
他們怕是這世上,最連心的壹對母子。
也因此,她更清楚如何讓自己的兒子難受,讓他體驗到,人皮不斷被撕扯下來的感覺。
每次看到他因心顫而漸漸繃不住的演技,她的內心,就能得到些許松快。
“兒子,我們坐海盜船好不好?”
“好。”
李蘭去買票。
在她轉身的那壹瞬間,李追遠擡起手,似是眼睛入了沙子,開始輕揉。
借著自己手部的遮擋,少年的眼裏,流露出壹抹與其年歲不相符的平靜與淡然。
買好了票,母子倆在空無壹人的海盜船前,排起了隊。
他們甚至,能在“看見”壹些有趣的人時,互相拉壹拉對方,示意壹起看,還能就此說說笑笑。
壹個開個頭,另壹個馬上就能接上。
在愉快且期待的氛圍中,李追遠和李蘭坐上了海盜船。
海盜船開始前後搖擺,幅度逐漸增大。
李追遠開始歡呼,李蘭摟著自己兒子,也笑得很開心。
原本,這種“美好氛圍”,應該繼續持續下去。
但不知怎麽的,在李追遠視角裏,海盜船船頭上,那個戴著帽子的獨眼龍船長,變成了壹個白發老人的形象。
老人雖然年紀大了,但精神矍鑠,身子骨也很硬朗。
他站在船頭,無視著船身的搖晃與“風浪”,正在對自己露出慈祥的笑容。
看看他的笑容,再扭頭看看自己媽媽的笑容。
二者壹樣,二者又很不壹樣。
“小遠侯……小遠侯……小遠侯……”
老人發出了呼喚。
李追遠聽過自己媽媽的秘書徐阿姨對她家裏父母打過電話,當時徐阿姨說的是壹種很奇
怪的方言。
徐阿姨說,這種方言,他媽媽也會,但他從未聽自己媽媽講過,記憶中,他媽媽也從未和老家外公外婆通過電話。
海盜船的搖擺幅度,進入了最大值。
船頭的老人,身體慢慢出現龜裂,他在破碎,但他依舊在看著自己,臉上慈祥的神情也沒有改變,他還在繼續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李追遠雙手抓著前面座椅的欄桿,低下頭。
李蘭:“妳害怕了麽,兒子?”
李追遠用力地點了點頭:“媽媽,好可怕。”
李蘭:“快結束了。”
海盜船逐漸平穩下來,這壹輪,結束了。
當李追遠重新鼓起勇氣擡起頭時,看見了碎裂壹船的老人。
這裏是手,那裏是腳,到處是血跡,他的頭,則正好固定在自己身前座位上,正註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