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七章 2/2

　　她上大學期間勤工儉學，日子過得頗為辛苦。我們舉辦婚禮時，她家裏的親戚都沒有到場。婚後第壹年的假期，在我父母的催促下，說不去看望她的家人不合規矩，我才和她壹起回了趟她的老家，也就是這裏。她的奶奶不喜歡說話，她那個姐姐也比較冷淡。我們在這裏只停留了壹晚，第二天就回去了。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回過這裏，每次我主動提起，都是被她拒絕。
　　“那妳就沒想過，她既然和家裏不親近，為什麽又突然辭去金陵的工作回老家，還相親結婚呢？”
　　“現在我覺得奇怪，但當時我腦子裏很亂，真的想不了那麽多，滿腦子都是被她拋棄的打擊和失落。”
　　“胡哥，妳要清醒壹點，真的，人生的路還很長，回頭看時，這些都不算什麽事兒。”
　　“謝謝妳，兄弟。幸好這會兒有妳在我身邊。”
　　“胡哥，妳還是繼續找她家吧。”
　　“要不，我們回車裏對付壹宿，等天亮了街上有人後，再找人問問？”
　　“來都來了，繼續找唄，反正都找了這麽久了，去剩下的地方再走走看看。”
　　“我是怕把兄弟妳累著。”
　　“沒事，這不算什麽。” 譚文彬不怕累，怕的是趕不上進度。他天亮後還得去找薛亮亮家，找到小遠哥。要是大家開碰頭會時，自己還沒找到目標處，那成績就太難看了。
　　終於，在鉆進壹條巷子時，胡壹偉激動地說道：“找到了，就是這家！”
　　“妳確定？”
　　“沒錯，就是這家。妳看這臺階上的缺口，就是我那次和她壹起回來時，我尷尬地壹個人在外頭抽煙，用鞋底不停踹出來的。”
　　“妳還真挺有先見之明。”
　　“那現在……”
　　“敲門唄。”
　　“可是，這麽晚了，她們應該都休息了。”
　　“不是妳說要直接來找她麽，別慫。”
　　“好，不慫。” 胡壹偉深吸壹口氣，伸手去敲門，結果壹敲，門就自己開了，根本就沒上門閂。
　　“這……”
　　“進去。” 譚文彬推了胡壹偉壹把。
　　走進來後，胡壹偉喊道：“苗苗，曾苗苗，苗苗！” 不壹會兒，壹樓傳來房間門打開的聲音，壹個穿著白色背心，肩披壹件長衫的女人走了出來。她個頭很高，體態略豐滿，年紀在三十五歲左右。她肯定不是曾苗苗，而是曾苗苗的姐姐曾茵茵。
　　“壹偉？”
　　“是我，茵姐。我來找苗苗，她在家吧？”
　　“苗苗已經睡了。”
　　“茵姐，幫我叫苗苗起來吧，有些話我想和她說清楚。”
　　“妳們已經離婚了。”
　　“我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了，但我還是得把壹些事問清楚，不然我不甘心。”
　　“妳走吧，苗苗不想見妳。”
　　“茵姐，求求妳，讓我見見苗苗，苗苗！苗苗！苗苗！”
　　這時，二樓傳來老太太的罵聲：“瞎嚷嚷什麽，別驚擾了鄰居。先住下來，有什麽事天亮後再說。再嚷嚷，老婆子我就喊街坊四鄰，把妳給打殺出去！”
　　胡壹偉看向譚文彬。譚文彬看出來，他又慫了。
　　“行吧，那就先住下來，明天說。” 譚文彬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初步目標，那就不用太著急。
　　“好，好吧。” 胡壹偉趕忙點頭同意。
　　曾茵茵指了指壹樓對面的屋子：“睡那間屋吧，有床鋪，不準上二樓。”
　　“好。”
　　曾茵茵走回自己房間。胡壹偉和譚文彬走到那間房門口，推開門，裏面倒是挺幹凈。老式床，有蚊帳，足夠大，能擠下兩個男人。
　　“彬彬，睡吧。今天真的是辛苦妳了，為我的事跑這麽遠。等回金陵後，我好好請妳吃頓飯。”
　　“兄弟之間，不講這些。我去井口邊沖個腳。”
　　“那我也去。”
　　二人又走出房間，來到院子井口邊。這棟屋子的院子和壹樓廳堂都很小，因為在壹樓開了兩個房間，擠占了位置。譚文彬彎腰去揭井口上的蓋子，發現上面被用鐵皮焊住了，這井根本就不能用。
　　“胡哥，妳去廚房裏看看，有沒有熱水瓶之類的。”
　　“這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前夫哥也是哥嘛。”
　　“我……”
　　“行了行了，妳回屋吧，我去找。倆大老爺們兒趕了壹天的路，不洗個腳晚上睡覺不得把自己熏死。”
　　胡壹偉點頭回了房間。譚文彬則穿過廳堂，來到廚房。壹進廚房，就被擺在這裏的壹座黑色棺材嚇了壹跳。
　　“哦豁！”
　　廚房裏是土竈，供竈王爺的地方。正常人家就算家裏要停棺，也不會擺在這兒。譚文彬稍微觀察了壹下，發現這棺材有些年頭了，而且沒上棺材釘，棺材蓋接觸位置有明顯的劃痕，也沒灰塵。這意味著，這個棺材蓋經常會被打開。他嗅了嗅鼻子，沒聞到屍臭味，而且棺材地上也看見了壹些米糠，意味著這家人是把這口棺材當儲糧櫃用了。但譚文彬還是沒有擅自開棺再檢查壹下。因為按照小遠哥的逆推思維，再結合自己的現實情況，他是不可能和胡壹偉這樣的人真正交上朋友，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所以能 “觸動” 自己的，大概只有範樹林，而範樹林來 “觸動” 自己的先決條件，就是原本的胡壹偉在壹個月後來這裏出事了。問題不壹定在這棟屋裏，但這棟屋裏有發生問題的概率。
　　提了壹個熱水瓶，譚文彬往回走。經過向上的樓梯時，擡頭向上看去。樓梯通往二樓的位置，居然還有壹扇門，那扇門現在閉合著。這是什麽奇怪的設計。奶奶和離婚回家的小孫女睡二樓，大孫女壹個人睡樓下，中間還有壹扇門。算了，明天跟小遠哥匯報去。
　　譚文彬回到房間，把門閂上。熱水瓶裏的水是溫的，二人洗了腳後，就躺在床上開始睡覺。胡壹偉開了壹天的車，先睡著了，開始磨牙。譚文彬倒是不覺得吵，畢竟過去他和潤生壹起睡李大爺家壹樓時，每晚都和潤生比拼誰的呼嚕聲更大。漸漸的，譚文彬也睡著了。
　　睡著睡著，譚文彬就覺得眼睛有些發癢，像是有壹層又壹層的蜘蛛網附著在了上面，很黏人。他擡起手，開始抓撓。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了腳步聲。譚文彬馬上放下雙手，壹動不動。腳步聲由遠及近，讓譚文彬詫異的是，對方先前還在屋外，現在已經快走到床邊了，可房間門是關著的，自己還上了門閂。
　　難道，自己走陰了？不是提前至少壹個月的麽，這就開始出問題了？譚文彬心裏有些慌，近期，大家都接受了特訓，可和另兩位不同的是，他的培訓是在嘴上。要是有實體的死倒，他還能拿起黃河鏟鬥壹鬥，可這種莫名其妙的玩意兒，他是真沒什麽辦法，倒是從書上看到過壹些笨辦法流程，但那得開供桌擺壇，不實用啊。因此，他只能再次祭出小遠哥教自己的遇到邪祟時的保命手段，心中默念：我看不見妳，我看不見妳……
　　很快，床尾傳來了動靜，像是有人爬上了床。譚文彬感覺自己右腳位置傳來涼意，然後涼意不斷上移，到小腿，到大腿，到小腹，到胸口…… 要是接下來要到自己脖子的話，譚文彬肯定會睜眼不裝了，他兜裏可還放著破煞符呢，大不了拼了！但對方並沒有去摸向自己脖子，而是將手放在自己右肩處。右肩壹片冰涼，對方似乎想要自己起來。但自己就是不起來，繼續 “睡覺”。然而，自己沒動，可自己身邊躺著的胡壹偉卻動了，從動靜裏可以察覺到，他坐起身，下了床，然後光著腳沒穿鞋，向外走。
　　“哢嚓……” 門閂被打開的聲音。
　　“嗯？” 接下來，譚文彬的意識出現了壹陣眩暈，然後整個人產生了 “快速上浮” 的錯覺。他猛地睜開眼，剛剛像是做了壹場夢。眼眶周圍的刺撓感消失，扭頭壹看，旁邊的胡壹偉不見了。他趕忙下床穿鞋，走到房間門口，門閂被拉開，門只是虛掩著。
　　“嘶……” 思考了壹下，譚文彬還是覺得應該偷偷出去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是來推線索的，得挖掘出東西去和小遠哥匯報，可不能壹味地當縮頭烏龜，必要的風險，還是要冒的。將門輕輕再拉開壹點，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來到廳堂，沒發現什麽異常。譚文彬想到了廚房裏的那口棺材，可正當他打算躡手躡腳地再去廚房看看時，卻聽到了來自曾茵茵房間裏壓抑的動靜。嗯？譚文彬踮著腳，壹步壹步來到曾茵茵房門前。
　　距離近了，裏頭的聲音也就更清晰了，是男女間有節奏的悶哼聲。屋內沒開燈，但今晚天氣不錯，所以月光很足。月光從窗戶處透入，也給屋子裏帶來些許能見度。譚文彬將眼睛湊到門縫邊，向裏看見，這個位置恰好能看見房間裏的床。兩具身體，正錯疊在壹起，做著最原始的運動。但這種事，光靠壹方肯定完不成，女的應該是曾茵茵，那男的難道是…… 胡壹偉？他當然清楚胡壹偉不是惱羞成怒到要拿自己大姨子當報復對象，剛剛分明是有臟東西進了房間，把胡壹偉 “喊” 出去了。
　　而且很可能，那個臟東西原本是想喊自己的。如果自己不會走陰，沒辦法抵得住，那豈不是說，現在床上的那個男的，就會變成自己了？這時，屋子裏的節奏變得高亢起來，男女的喘息聲夾雜著壹些說話聲，也更大了。男女互相喊著對方名字的同時，還夾雜有街頭混混打架時才會飆出來的臟話。如同兩位決鬥者，經過試探到鏖戰後，進入了刺刀見紅的關鍵時刻。而且，雙方說的都是壹樣的方言。胡壹偉只來過這裏壹次，而且那次大部分時間還站在外頭，與臺階較勁，哪可能學會本地方言。
　　“啊～”
　　“啊～”
　　屋內同時傳來兩道結束音。譚文彬默默地離開這裏，往回走。他剛進屋把門帶上，對門房間就傳來開門的聲音。譚文彬馬上上床，裝作睡覺的樣子。他的眼睛，又出現了先前的刺撓感，像是又有什麽玩意兒黏上了，這是又要走陰的趨勢。門被推開的動靜傳來，緊接著是上門閂的聲音。
　　然後，譚文彬感知到身側有人躺下。隨即，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但譚文彬沒有睜開眼，依舊躺著沒動。心裏數數計算時間，壹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半小時。當譚文彬覺得可以睜開眼時查看壹下胡壹偉情況時，屋內又傳來了腳步聲。剎那間，他只覺得後背壹陣發涼，媽的，那臟東西還沒走！受到驚嚇後，腦子反而更清醒了。
　　是啊，臟東西要是走了，自己走陰會結束的，只要自己走陰狀態還在就意味著臟東西還在附近。譚文彬繼續撐著。可問題是，他的走陰沒辦法維系太久，而且對他的消耗很大。起初他還能有意識在裝睡，但很快，他就因精神過度透支，真的昏迷了過去。
　　等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陽光透過窗戶和房間縫隙照射進來，帶來極大的安全感。
　　“嘶…… 頭好疼。” 譚文彬壹邊揉著額頭壹邊坐起身，他現在終於理解當初小遠哥透支到瞎時到底有多恐怖了，自己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已如此痛苦。胡壹偉居然還沒醒，依舊躺在自己身側。譚文彬低頭看向他，只見胡壹偉眼眶發黑，眼袋極為嚴重，嘴唇發白，整個人看起來無比憔悴。等再將目光往下時，譚文彬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見胡壹偉的褲襠處，壹片殷紅！他趕忙推動胡壹偉，胡壹偉被推了幾下後，側過身，壹邊繼續磨牙壹邊說起了夢話：
　　“苗苗，苗苗，呵呵，妳真好，我的苗苗……”
　　譚文彬舒了口氣，看來只是透支了，但沒生命危險。
　　“苗苗，我愛妳，妳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譚文彬搖搖頭，這都要被榨幹了，還做春夢呢。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譚文彬馬上翻身下床，來到自己登山包旁打開壹側拉鏈，黃河鏟的鏟柄就在這裏。門被推開，曾茵茵站在門口，她看了壹眼躺在床上的胡壹偉，又看向了站在那裏的譚文彬，問道：
　　“妳不餓麽？”
　　“不餓，不餓。”
　　“但我已經把飯做好了，還是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