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實驗

　　幾天之後的壹個上午，約瑟夫再次穿上壹身的正裝，帶著壹身軍裝的拿破侖上了壹輛輕便的兩輪馬車，去參加將於今晚在巴黎郊外的伯頓城堡進行的光速測定實驗。
　　伯頓堡是奧爾良家族的產業，是壹處建造在小山頂上的城堡。這座城堡據說是十二世紀時候的建造的軍事堡壘，如今它早就失去了軍事上的價值。而當初這座城堡的時候，為了強化它的防禦，又使得它幾乎完全不適合居住。所以如今這城堡幾乎處於半廢棄的狀態。不過用來做實驗這裏卻很不錯，這裏遠離城市，附近的居民也少，幾乎不存在什麽光汙染。而在高高的城堡頂上也能夠清楚的看到大約四五法裏（壹法裏約為四公裏）外的反射鏡反射過來的火光。這對於晚上的實驗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不過這地方有些偏僻，距離巴黎也有點遠，沒有公共馬車會到這裏，所以約瑟夫租了壹輛輕便的雙輪馬車到那裏去。
　　輕便馬車走了壹上午，壹直到下午三點左右，才到達伯頓城堡附近。在城堡所在的小山包下面，有奧爾良家族的壹個莊園，此時來參與實驗的人，都待在這個莊園裏。輕便馬車在莊園的門口停下來。便有侍者上前來詢問。約瑟夫向侍者表明了身份，不壹會兒，莊園的鐵藝大門便被拉開了，輕便馬車沿著石條鋪成的道路駛入莊園，在壹座帶著明顯的巴洛克風格的大房子前面停了下來。有侍者上前來拉開車門，約瑟夫和拿破侖從上面下來，便有壹個戴著假發的使者領著他們進去。
　　那個侍者領著他們穿過廳堂，到了後面的小花園裏，在那個小花園中，有壹間小小的玻璃溫室。這在後世算不得什麽，但是放在這個時代，這就不是壹般人家能夠用得起的了。此時幾個人正坐在裏面壹邊喝茶，壹邊觀賞裏面盛開的玫瑰花。約瑟夫走過去，他註意到孔多塞、拉瓦錫、拉普拉斯、蒙日他們都在。但是卻沒看到主人查理公爵。
　　“啊，約瑟夫，過來，過來……”壹看到約瑟夫，拉瓦錫就向他招了招手。約瑟夫走上前去，和他們壹個個的打招呼，又特別向蒙日和拉普拉斯致謝，感謝他們的推薦。當然這個感謝在拿破侖聽來，就是感謝他們推薦了他的論文的意思了。
　　接著約瑟夫又向他們介紹自己的兄弟：“這是我的兄弟拿破侖。他如今在巴黎軍官學校讀書。他對科學也很有興趣，因此我特意將他帶過來開開眼界。對了，為什麽沒看到公爵殿下？”
　　“公爵殿下原本也在的。不過不久前，他被國王陛下召見……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拉瓦錫道，“不過公爵殿下讓他的管家威爾先生留在這裏協助我們，如今其實壹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晚上了。”
　　在這幾天中，科學院的人在奧爾良家族的配合下，精確地測定了從伯頓堡的瞭望塔到附近的那兩座無名的小山頂部的直線距離。為了保證視線，他們還將那兩座無名的小山頂部的樹木全部砍光了——反正那裏也是奧爾良家族的產業。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天黑了。大家這時候也沒什麽事情，便在壹起討論起了各種科學問題。蒙日和拉普拉斯湊在壹起，討論天體對其外任壹質點的引力分量的勢函數表述。拿破侖也湊在旁邊聽，不過也只是聽而已。他不像約瑟夫，還時不時的能插兩句嘴。
　　這時候，奧爾良家族的人來邀請大家用餐了。因為馬上就要進行實驗了，所以晚餐其實是工作餐性質的，依照奧爾良家族的標準來說，根本就算不上豐盛。但即使如此，很多東西，也是約瑟夫和拿破侖第壹次吃到。比如說夾在抹了鵝肝醬的面包中的松露片以及其他壹些約瑟夫吃到嘴裏也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吃完了飯，大家便又上了馬車，往不遠處的城堡駛去。馬車沿著彎彎曲曲的道路盤曲而上，不多時便到了城堡下面。
　　大家下了馬車，這時候，西邊的太陽已經接近了地平線，正在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紅。
　　仆人們點燃了馬燈，帶著科學院的那些人走進了古堡。
　　城堡這類建築，為了保證防禦力，壹般都會有非常厚實的石頭墻壁，以及非常小的，而且通常是靠內的窗戶。所以這類建築的通風和光照都會非常差，不要說已經是傍晚時分，就是正午的時候，城堡裏面也是黑得需要點燈照明的。所以，除非戰亂時代，貴族們還少願意住在城堡中的。到了如今，因為火炮的進步，這些古堡已經不再有軍事上的意義了，貴族們自然就更不會住在這裏了，甚至於連繼續打理它們的花銷都不肯出了，於是這些古堡就自然就普遍的破敗不堪了。陰森森的，即使是白天都需要照明的古堡，再加上破敗無人，這些古堡就壹個又壹個的變成了鬼故事的舞臺。包括如今他們進入的這座古堡，其實也是有著“古堡幽靈”的傳說的。
　　約瑟夫帶著拿破侖，跟著壹個提著馬燈的侍者沿著石砌的盤曲的臺階向上走，那個侍者壹邊用馬燈照著臺階，壹邊還特別提醒道：“先生，城堡中很潮濕，這些石階上生有青苔，很滑的，向上走的時候要小心壹點。”
　　“謝謝，我們會註意的。”約瑟夫低著頭，盯著腳下的石階回答道。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城堡最上面的瞭望臺。這是壹個大約有二十多米長的小平臺。在這個小平臺上的壹端，有壹個柴火堆，裏面堆著用鯨油澆過的木頭。這火盆壹點燃，就能發出相對壹般的火焰更明亮的火光。在黑暗的條件下，這火光，即使在九法裏甚至更遠的地方都可以被清楚的看到。而在平臺的另壹端，則架著壹套可以旋轉的八面鏡。
　　在平臺上還架著壹架望遠鏡，從望遠鏡中望過去，就能看到在那邊的山頂上，已經裝好了壹套反光鏡。
　　“這些反光鏡都調試過了嗎？”約瑟夫問道。
　　“都調試過了。可以準確的將光線反射到八面鏡的另壹面上。”蒙日用低沈的聲音回答道。
　　太陽越來越低，最後終於沈到地平線下面去了。只在西邊的天空中留下了壹點淡紫色的余暉。壹顆又壹顆的星星在漸漸變黑的天幕中顯現了出來，不壹會兒，天空中就綴滿了寶石般的繁星。
　　見周圍已經夠黑了，拉瓦錫便道：“好了，應該可以開始了。”
　　壹個侍者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大火堆，接著從那邊的山頂上升起了壹枚煙花。這是在向他們表示，在那邊的山頂上能夠清楚地看到這邊的火光。
　　在得到這個回應後，大家便都把註意力放在八面鏡的另壹面上。因為根據實驗設定，火光從旋轉的八面鏡上的壹面射向另壹座山頭上的反射鏡，然後再反射回來。如果這段時間裏八面鏡正好轉動了壹個鏡面角度，那就能從八面鏡的另壹面上看到這道被反射回來的光線。
　　那個方向上什麽反光都沒有。八面鏡越轉越快，但是還是沒看到火光。
　　“還要再快些，再快些。”約瑟夫盯著旋轉的八面鏡道。
　　八面鏡旋轉的速度繼續加快，終於，閃爍的火光開始在大家盯著的這壹面上閃爍了起來。
　　“穩住，穩住轉速，好，好的！快，快記錄壹下轉速！”蒙日喊道。
　　壹個助手趕緊將轉速記錄了下來。
　　數據壹出來，約瑟夫、拉普拉斯、蒙日立刻就圍上來。借著火堆的光亮，便開始計算。拉普拉斯首先得出了答案，然後蒙日也算出來了，至於約瑟夫，當他們都算出來了的時候，約瑟夫的計算才完成了三分之二左右。
　　“哈哈，約瑟夫，妳的計算能力可不夠好呀，居然這麽慢。”蒙日大笑了起來。
　　拿破侖也滿臉都是幸災樂禍的笑容。看著他的眼睛，約瑟夫就知道這家夥在想：“我愚蠢的哥哥呀，妳也有被人家鄙視的時候呀。”
　　“這樣的復雜運算，在我上輩子那會兒，都是敲壹個回車就解決了的，誰還會用手動的方式？我能有這樣的速度，已經很厲害了還不好，要是換個別人，這會兒說不定連我的壹半都沒完成呢。”約瑟夫這樣想著，同時苦笑著回答道：“我的計算卻是不算好，速度總也快不起來，而且稍微加快壹點，就要出錯。我也沒辦法。”
　　旁邊的人便壹起笑了起來。
　　在笑聲中，約瑟夫也完成了自己的計算。三個人將計算的結果對照了壹下，基本上是壹樣的。約瑟夫默默地將這個數字換算成公裏，結論是和後代測出的光速已經非常接近了。
　　“居然有這麽快？”拉普拉斯喃喃的道，“如果光的確是波，以太該具備什麽樣奇特的屬性呀。真是難以想象！但如果光是粒子，雙縫幹涉還有波拿巴亮斑又該怎麽解釋……”
　　“我們把膽子放大壹些，如果光的傳播介質，並不是我們通常所認為的某種物質，而是空間本身呢？”壹邊的拿破侖突然開口道。
　　“空間本身？光其實是空間的波動？”孔多塞聽了立刻開口道，“啊，拿破侖，妳很有哲學天賦。不過這個想法作為科學方面的猜想的話，很明顯，缺少足夠的證據。科學是需要證據的，就像妳哥哥的那個猜想，至少有壹套數學模型來支持。不過這種觀點，還真是……可惜，我們對空間本身，沒有什麽可用的研究方法。”
　　而拿破侖的那句話也把約瑟夫嚇了壹大跳。他當然知道，雖然光以太什麽的並不存在，但是光並不是空間的波動。空間的確可以有波動，但這種波動不是光，而是引力波。
　　“這家夥，這家夥很有點想象力呀。認真培養壹下，能不能把他培養歪，最後歪成物理學的皇帝呢？”約瑟夫忍不住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