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馬

赤軍

歷史軍事

西晉懷帝永嘉五年四月,近十萬晉軍被數千胡騎團團圍困在苦縣寧平城中。 寧平城在漢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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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驚變

勒胡馬 by 赤軍

2019-5-16 19:38

  裴該單人獨騎,策馬出了淮陰南門,行不多遠,就在大道上發現了卞壸壹行。
  要說這位卞望之確實是君子,雖然辭職離去,卻不肯動用官馬、官車,他本人是騎著壹匹驢子,夫人和兩個年幼的兒子坐壹乘騾車,仆役們大包小包,都扛在背上,因此行進速度非常紆緩。在卞壸想來,裴該今日忙著擺“鴻門宴”呢,沒空來搭理自己,起碼得等到明天,小吏們稟報公事卻找不見自己,才會去通知裴該,等裴該見到自己的辭職信,壹家人走得再慢,晝夜兼程,總也得出去四五十裏地了吧,妳還怎麽追?
  他就料想不到,裴該會秘密派人監視自己的舉動,所以才出南門不遠,就被那位刺史大人給追上了。
  裴該遠遠地便揚手招呼:“卞君,不在城中安坐,欲往哪裏去?”
  卞壸不禁暗嘆壹口氣,心說只好當面把話說清楚了。於是下得驢來,拱壹拱手:“使君可曾見到仆留下書信?書中說得清楚……”
  裴該打馬來到面前,翻身而下,也不提有沒有見到信,只說:“卞君何必如此?”深深的壹個揖作下去:“該若有得罪卞君處,還請寬宥。”
  卞壸趕緊還禮,嘴裏卻說:“使君並無得罪卞某,但恐對不起這壹縣的百姓啊。”
  裴該直起腰來,搖頭道:“卞君,可知壹家哭,何如壹路……壹縣哭耶?”
  卞壸擺手道:“使君有如簧巧舌,卞某無以對也,但知‘道不同,不相為謀’。賓主之誼,感念於心,但所行既不投合,何如去休?”妳別跟我講什麽大道理,我反正說不過妳,總之我就是要走啊,妳攔不住的。
  裴該勸說道:“卞君,我之所行,為的是保障壹縣,乃及於壹郡、壹州,以此為根據,進兵宛洛,謀復社稷,奉還天子難道卞君所行,與此不同麽?”
  卞壸苦笑道:“便所望相同,我寧直道中取,使君卻偏要曲道以求,實非壸所願相從也。”
  “昔魏太祖取中原,荀文若獻‘奉天子以令不臣’之策,斯為直道;郭嘉、賈詡,專謀詭計,斯為曲道,如兵法奇正相生,相輔相成,才能成功立業。既然所望相同,乃可互補短長,又何必背道而馳呢?”
  裴該壹邊說,壹邊觀察著卞壸的表情,果然自己這壹番大道理還是沒能說服得了對方,於是及時轉換話題:“且卞君不欲驅逐胡虜,恢復大好山河麽?”
  “我豈不願,然……”
  “然,祖士稚所行可謂直道?”裴該打斷了卞壸的話,“卞君何不出西門往投,而要南下?難道去與王茂弘等人為伍不成麽?我及祖士稚亦常與卞君言說,彼等守成之輩,毫無匡復之誌,卞君若去江東,是明珠投暗,何有益於國家、社稷?”
  卞壸壹時語塞,囁嚅道:“乃欲先安頓好妻小,再往相投……”
  裴該笑道:“若渡江而南,恐再難復北我與祖士稚費盡多少心計,才得北渡,日前也曾與卞君言講過……”
  “如此,使君請回,卞某這便改道而西!”
  裴該心說我費勁唇舌,妳怎麽就油鹽不進呢?跟我共事真有這麽難嗎?理念不同有啥關系,妳跟著我走,將來自然能夠踏上光明大道……當下賭氣地壹撅嘴:“我不回去。淮陰縣務,若無卞君,難以治理卞君若是真君子,便不該半途而廢,起乘桴浮海之念。即必要相別,難道無人可以舉薦,以接替君麽?如此豈是佳賓之所當為?”
  卞壸心說我就擔心這個,只要我鐵了心,不怕妳不放人,但問題妳肯定要我推薦壹個接任者啊,我上哪兒給妳找合適的人去?因此才留書而別,沒想到還是被妳給追上了。既然無言以對,那就只好報以深深壹揖:“使君,何必苦苦相逼?”
  “我非逼君,實留君也……”
  正說著話呢,突然就聽身後有人高喊:“使君,使君!”隨即壹名部曲絕塵而來,到了面前翻身下馬,跪地稟報道:“縣中出事了!”
  裴該正煩躁話說到壹半兒被人打斷,本打算呵斥的,但壹聽出事了,當即略略打個冷戰,忙問:“何事?”
  “淮北出現了無數流民,正欲涉渡南下……”
  裴該聞言,不禁眉頭壹皺,追問道:“有多少人?”
  “約摸不下萬數!”
  裴該轉過頭去,與卞壸對望壹眼,兩人目光中都同時流露出了疑惑和警惕之色。
  石勒和曹嶷在青州大戰,雙方都派兵四處劫掠,毀壞田畝房屋,搶奪百姓口中之食,因此三不五時便有流民逃難到淮陰來。裴該下令仔細甄別,以防有奸細混入,然後把他們全都趕到屯墾地去,交給媯昇管理。不過此前都是零星流民,最多的不過十來家、不到百人,這壹來就是上萬……究竟出啥事兒了?
  淮北若無大的變故,斷不至於此啊!
  裴該當即懇求道:“卞君,流民大舉入縣,恐生不測,壹旦起了變亂,後方不穩,祖士稚西征便成泡影還請看在祖君面上,隨該返回淮陰,再相助數日,如何?”
  卞壸嘆了口氣:“使君今日之所為,難道便不會引發變亂麽?”
  “謀定而動,即亂事亦可制;變生不測,恐非該單人之力,所可攘除!”
  “也罷,為了壹縣生民計,為了祖君西行計,我便再多留幾日吧。”其實卞壸也知道,要走就得趕緊走,壹旦返回淮陰縣城,再想走就很難啦。只有自己表現得去意足夠堅決,裴該才有可能放棄挽留,但這若是回去……就說明去意不堅啊,那對方肯定會拿出層出不窮的招數來牽絆自己哪!
  他原本以為,裴該若是這趟“鴻門宴”搞砸了,自己及早抽身,可免玉石俱焚;若是沒搞砸,即便自己不在,有周鑄等人輔佐,遲早也能把縣政再次扳回正軌去。但正如裴該所說,這毫無征兆、突然間冒出來的事端可不好解決,若是壹個應對不當,導致自己苦心經營了大半年的淮陰瞬間崩塌,百姓必遭荼毒,則自己又於心何忍啊?
  算了,只好走壹步瞧壹步了,先跟他回去解決了眼眉前的問題再說吧。
  卞壸松了口,裴該不禁大喜,趕緊對送信來的部曲下令:“將馬與別駕乘,我與別駕這便去岸邊探看,汝伴著卞君家眷,要穩妥地護送歸城!”
  裴該和卞壸,兩馬並肩疾馳,趕回縣中。不過跑著跑著,二人騎術就分出高下來了,卞壸落後了整整壹個馬頭,這還是裴該盡力在壓著速度呢裴該不禁暗自得意,心說不枉我練習了那麽多時日,也不枉我“發明”馬鐙,如今騎術即便比不上祖逖之類中原老兵,在壹般士大夫階層中,已經可以算是上品了吧?
  二人穿城而過,從南門進,自北門出,北門外不遠便是淮水。到了岸邊壹瞧,只見水面上零零星星的三五條小舟,對岸卻烏秧秧全都是人已然有百余名流民登上了南岸,正被守衛燧堡的士卒,以及才剛匆匆趕過來的陸衍所部“蓬山營”兵用弓矢逼著,禁錮在河灘之上。
  二人策馬奔近,就聽壹個兵喊:“好了,好了,使君來了!”陸衍聽聞,趕緊大步跑過來稟報:“使君、別駕。”伸手朝後面壹指:“有壹婦人,乃是彼等的首領。”
  “可命前來說話。”
  陸衍吩咐下去,就見流民左右分開,壹名穿著雖然樸素,卻頗為得體的婦人懷抱著嬰兒,在壹名婢女的攙扶下,疾步奔近河灘上坑窪不平,她還絆了壹跤,險些跌倒,可見心情之急切。
  裴該和卞壸都翻身下馬,等那婦人靠近,就問:“夫人自何處而來?”
  那婦人略壹躬身,對卞壸說兩個人都戴三梁冠,是公侯服色,她見卞望之年長,以為這才是徐州刺史“見過使君。婦人郗門王氏,本是……”
  裴該聞言大驚,插嘴道:“難道……高平郗公,是夫人何人?”
  “正是婦人夫君。”
  裴該聽得此言,不禁楞了壹下,心說竟然是郗鑒的老婆,怎麽如此年輕?!
  據他所知,郗鑒郗道徽已然四十多歲了,所以雖然名爵並不夠高,他也習慣性地敬稱為“公”而不是“君”要尊敬老人家嘛。但眼前這婦人看上去應該才剛二十出頭,他壹開始還以為是郗鑒的兒媳婦啥的……
  後來才知道,王氏夫人懷中所抱嬰兒,乃是郗鑒的長子郗愔,才剛滿月……裴該不記得郗鑒有幾個兒子了,但知道他有壹名幼女,後來嫁給了王羲之為妻為此還留下了“東床快婿”的典故。也就是說,這位未來的郗氏夫人還遠沒有投胎哪,而王幼軍都已經八歲了……跟他老丈人壹樣,也是老牛吃嫩草!
  當下急忙詢問王氏夫人情況,究竟發生了何事?郗道徽何在?王氏夫人珠淚漣漣,但終究大家閨秀出身她是太原王氏雖然悲傷、擔憂得無以復加,言語卻很有條理。裴該聽了她的講述,這才知道:要命啊,歷史果然是改變了,而且就快變得面目全非啦!
  郗鑒是在“永嘉之亂”前逃出洛陽的,不過沒往南跑,而想要先返回故鄉高平去,結果半道上就被乞活軍陳午給逮住了。陳午倒是對郗鑒挺不錯的,還打算擁戴他做首領當然啦,是傀儡但被郗鑒設謀逃脫,隨即返回故鄉。
  但是青州去歲大旱,餓殍遍野,再加上很快石勒又殺過來了,郗鑒無奈之下,只得帶著鄉黨壹千多戶,避入魯地的嶧山之中,周邊流民亦紛紛來投,很快便聚合了壹萬多人。就在這時候,裴該的信使到了,邀請郗鑒南下到淮陰去。郗鑒還挺納悶兒,我來了沒幾天啊,這位裴使君怎麽就知道了?他果真如此的耳聰目明?
  對於要不要南下淮水流域,他也曾經猶豫過,還跟族人商量過,但族人們都故土難離嶧山起碼距離高平不太遠吧再加上郗鑒敏銳地認識到,石勒必不能在青州久留,所以最終還是婉拒了裴該的請求。
  可是他能猜到石勒遲早會離開青州,別謀發展之途,卻料不到石勒臨行前,竟把黑手伸向了嶧山!
  在與曹嶷對戰的過程中,石勒的遊軍也接近過嶧山,還和郗鑒的部曲小小接過幾仗。當時石勒軍中缺糧,因為有傳言嶧山中聚合了上萬人眾,有數萬斛糧草,於是便在臨行前派大將蘷安、支屈六等率部往攻曹嶷也發來數千兵馬相助,因為這是石勒談和的條件之壹,妳總得讓人得到了足夠的糧食,他才肯離開妳家門口不是嗎?
  兩相夾擊之下,郗鑒大敗郗道徽和劉越石正好相反,恩威並施,頗有控馭之能,但在實際軍事指揮上卻是二把刀好在消息來得快,他及時把妻兒和老弱都撤下山去,自己帶著兩千多青壯斷後。當時郗鑒就關照其妻王氏,說妳們壹路南下,直下淮水,不要回頭,徐州裴刺史既然曾經寫信來邀請過我,那麽汝等前往投靠,他肯定會收納的。至於我,若然有命,咱們就淮陰再見吧。
  結果這壹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期了,郗道徽戰敗被俘,做了蘷安的階下之囚這是僥幸追趕上大隊的敗兵所說的。而且據說支屈六還不依不饒,領著數千騎兵從後猛追,貌似要把所有流民全都劫掠回去!
  王氏告訴裴該和卞壸:“胡騎便在我等身後,還請速救子民們渡淮,若其不然,怕全都會膏了胡虜的屠刀啦!”邊說邊哭,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卞壸也不請命,當即朝裴該淺淺壹揖,便即下去安排,調動所有船只,接北岸的流民渡淮。裴該估計這第壹批渡過來的,大概都跟郗家和王氏關系親密,不必要甄別了,趕緊隨我返回縣城,覓地歇息去吧。他還安慰王氏道:“郗公福厚,必然無事,夫人且勿過慟,免傷尊體我去歲也被擄入胡營中,但得良機,自然可脫桎梏。”
  他心說郗道徽將來還要召集流民成軍,以討平王敦之亂呢,怎麽能夠死在今日?!就算老天爺打算把那些流民全都讓給自己,也不必要把郗鑒先給收走了吧……
  要命了,胡騎旦夕便至,我這裏統合各塢堡之事還八字沒壹撇呢,早知道就遲幾天實施計劃了,先等打退了支屈六再說。如今淮陰正是最薄弱的時候,就怕擋不住那位老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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