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蛇與金蟬

　　阿仇道：“卑下的父親本是山中獵戶，我聽父親說過，山中有壹種罕見的奇蛇，叫做雙頭蛇，如果被這種蛇咬了，五官發紫，腫脹變形，七孔滲血，暈迷不醒，縱然能及時服藥救治，也需六七日才能祛毒蘇醒。”
　　應忌喜道：“這個法子好，我還從未聽說過雙頭蛇，可是……壹時到哪裏去捕這麽壹條罕有見的蛇來？”
　　阿仇嘿嘿壹笑，露出壹種專屬於老實人的狡黠來：“公子，我們說它是雙頭蛇，那它就是雙頭蛇啰，難道別人還能去把這雙頭蛇捕來與我們做個對證不成？”
　　冬茍也喜道：“這樣就成了，咱們營中還有壹百多人，找個身形相貌與公子相似的人並不難，到那時五官發紫，腫脹變形，不管誰見了，也不能就此斷定此人不是公子。”
　　慶忌點點頭，又搖搖頭，沈吟著說道：“不能斷定，不代表沒有疑心。如果有個足以令他們相信的人幫我做個人證，那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冬茍遲疑了壹下，說道：“可是咱們能哪裏找壹個能讓對方信任，又肯幫公子遮掩的人呢？咱們的人他們不會相信，陽虎且不說會不會幫忙，就算他肯，他與公子來往過於密切，他的話，也未必會讓三桓相信。”
　　慶忌頷首道：“妳說的不錯，不過……如果這個人是我的老對頭叔孫玉的寶貝女兒，妳說他們會不會相信呢？”
　　阿仇擊掌叫道：“不錯，叔孫大小姐已經喜歡了咱們公子，她壹定會幫助公子的。”
　　“非也，真相不能讓她知道。”慶忌斷然搖頭：“人心難測，此事關系太過重大，我不能冒任何不必要的風險；況且叔孫搖光性情直爽，亳無城府，根本不是個善於掩飾情緒的女孩，如果她真的喜歡了我，甚至肯幫我瞞著她的父親，但是她知道那受傷的人不是我之後，神色之間也難免會露出些異常來。
　　叔孫玉老奸巨滑，自己的女兒若有任何異常，他焉能看不出來？所以，不但不能讓她知道詳情，而且……我第壹個要瞞的人就是她，第壹個要瞞得過的人，也必須是她！我要……讓她親眼看到我受傷！”
　　既然想出了辦法，商量具體的執行措施就容易多了，三個人妳壹句我壹句把整個計劃完善了壹下，使得破綻更不易被發覺。最後，慶忌說道：“好了，現在就分頭行動。冬茍，妳去尋個與我相像的兄弟，阿仇，妳去弄條無毒的蛇以備使用。至於真正使用的毒物，是蛇毒蠍毒還是蜂毒都無所謂，甚或草藥之毒都行，只要出現我們需要的癥狀，讓人相信是被雙頭蛇咬中的就行。”
　　“遵命，我們馬上去辦。”
　　“還有，這蛇毒……或是什麽蠍毒、蜂毒的，不會真的要了人命吧？”
　　阿仇道：“公子不必擔心，我們兄弟這條命，早就給了公子，就算劍刃及體，也決不會眨壹下眼睛。只要壹說是做公子替身，不會有壹個兄弟皺壹皺眉頭。”
　　“胡說，戰場廝殺是另壹回事，如果讓我的兄弟這樣平白送了性命，我心何安？”
　　“是是，公子放心，卑下壹定會妥善安排，及時出現，救下‘公子’的”。
　　“好，妳們去準備吧，今天回城之前，無論如何‘我’壹定要‘受傷’！”
　　“諾！”冬茍、阿仇拱手站起，就在這時，房外不遠處傳來壹個聲音。
　　“喲，大小姐，您回來啦。才這麽壹會兒就獵了這麽多東西呀？”
　　“那當然，以本姑娘的箭法，這不過是小試身手罷了。去，到湖邊把這些獵物都拾掇出來，壹會兒就要用的。噯，慶忌公子他人呢？”
　　慶忌聽到這裏，悄悄擺了擺手，冬茍和阿仇拱手退出，慶忌起身，撣了撣衣袍，慢慢地踱了出去……
　　※※※
　　慶忌與叔孫搖光並肩向山上行去，這裏的路徑幾近於天成，路上小樹野草，枝蔓橫生，充滿了郁郁生機。由於野味需要以文火慢慢地燉，所以做好這壹切後，慶忌壹邀，叔孫搖光便欣然與他同登山頂，尋幽訪勝。
　　慶忌已換穿了壹襲白袍，而叔孫搖光則卸了皮甲，穿了壹身普通的灰色軍服，直領襦襖肥肥大大，但是麻布的圍腰密密纏起，卻給她纏出了非常動人的曲線，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前襟雖然肥大，卻掩不住胸前驕人的峰巒。襟口微敞，露出壹截鵝頸似的酥白粉頸，這粗陋不堪的普通男服穿在她的身上，竟比綺羅衣裳更加媚人。
　　前方出現了壹片茵茵綠草，這裏距山頂還有壹些距離，青草地旁有幾棵花樹，開滿了鵝黃色的小花，風景十分秀麗，從這裏向山下望去，可見看見月亮形狀的瀝波湖。湖水粼粼，兩只龍舟從湖水中劃過，船後壹條分浪劃開的紋線，風景美的令人屏息。
　　“我們在這兒歇息壹下吧。”慶忌回首笑道。
　　“哦……好。”叔孫搖光的臉又紅起來，她不會忘記，上壹次也是在山上……，就是從那時起，她本來朦朧難明的愛意終於清晰了起來，也讓她做出了今時今日的選擇。心裏裝著壹個人，那感覺真的好奇妙，就象心裏裝了壹罐蜂蜜，只要想起他來，就總是甜甜的，甜的壹顆心都醉了。
　　慶忌小心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他不能不小心，袍下藏著壹條蛇呢，雖說這條蛇不是毒蛇，而且被阿仇藏在壹個布袋中，可是慶忌最怕這種涼涼滑滑、花花綠綠的長蟲，他寧可面對豺狼虎豹，也不願意面對壹條蛇，現在身上藏了這麽壹條東西，他半邊身子都麻麻酥酥的，著實有些心驚肉跳。
　　叔孫搖光在他身邊不遠處也小心地坐了下來，慶忌怕的是蛇，她怕的卻是慶忌。不同的是，慶忌恨不得馬上甩掉那條毒蛇，她怯怯的心意裏，卻還有著壹絲緊張的期待。
　　“搖光，告訴我，我現在是窮途末路的人，妳為什麽要跟著我？”慶忌回過頭，很認真地問她。
　　身邊這個女孩，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跟著他了。但他不是壹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差距和困難，叔孫搖光不會去想、也想不到，但是他不可能不考慮，在他心裏也是喜歡這個女孩的，但是理智使他接近叔孫搖光更多的卻是為了他的目的，這令他有些愧意。
　　“我打賭輸給了妳，不是嗎？所以這三個月，我就是妳的侍婢，當然壹切都該服從妳、維護妳……”
　　慶忌笑笑，打斷她的話道：“我要聽真話！”
　　搖光頓時住口，慶忌直盯著她的臉龐，搖光被他看得有些慌亂，白皙潤澤的像是極品象牙的粉腮上慢慢透出壹種粉酥酥的紅潤，她低垂著又彎又翹的烏黑濃睫，隨手撥弄著膝前的小草，期期艾艾地道：“妳……妳……妳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問人家，我……我不知該怎麽講。”
　　慶忌輕輕壹嘆，說道：“妳知不知道，慶忌這個吳國公子，只是壹個空架子，既無城池封邑，也無重兵在手，人家敬我，稱我壹聲公子，若是不然，象我這樣奔波流離，居無定所的人，連小小庶民都不如？妳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叔孫世家的大小姐，身嬌肉貴，富不可言，而我……”
　　“慶忌公子壹世英雄，何以說出這樣自輕自賤的話來？公子再如何落魄，會比昔年晉國公子重耳更加的落魄嗎？重耳公子逃亡於列國時，身邊不過區區數名數從，而公子至少還有艾城，還有許多忠心耿耿的部屬。那重耳流亡各國，猶如壹只喪家之犬，但是世上自有慧眼識人者。
　　他投奔齊國時，齊桓公敬重他，將宗族之女齊姜許給了他；他到曹國時，曹共公對他象對優伶般無禮；他到宋國，宋襄公以禮相待；他到鄭國，鄭文公拒其入境；他到秦國時，秦穆公把包括自己親生女兒懷贏在內的五個宗室女子許給他為妻，以籠絡他。
　　重耳公子顛沛流離二十載才得以回國，最後卻成為天下霸主。如今回頭看看，當年那些對重耳無禮輕視的，都是胸無大誌的鼠輩，而那些對他以禮相待的，齊桓公、宋襄公、秦穆公，個個都曾是天下霸主。可見，只有英雄才能識英雄、重英雄。那些瞧不起妳的人，都是平庸無能之輩，公子何必理會他們的眼色？重耳壹世霸主，尚且起落如此，公子又何必氣餒？”
　　慶忌失笑道：“搖光，妳這話，可是把妳父親也說進去了。”
　　“我才沒有，”叔孫搖光把蛾眉壹挑，說道：“季氏放棄妳，是他錯失壹個良機。我父親可是誇獎妳的很吶，只是……妳需要借重季氏之力，而我父親不希望季氏借助妳之機獨掌魯國權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不能為友，那只好為敵了，其實……我父親很欣賞妳呢。妳與我父，並無不解之仇，季氏之患壹旦消除，妳們也就沒有了為敵的理由。”
　　慶忌微笑道：“所以，他的寶貝女兒才敢放心大膽地喜歡了他現在的敵人？”
　　叔孫搖光壹呆，突然被他說破心事，饒是搖光平素大膽潑辣，此時也不禁大羞，壹時間那玉壹般的清麗小臉都臊得暈陶起來，艷若壹朵初綻的桃花。慶忌瞧的食指大動，忍不住湊過去，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
　　叔孫搖光擡頭，壹碰到他的目光，立刻羞窘的閉上了眼睛，這副楚楚可憐、任君予取予求的俏模樣，讓慶忌再忍不住心中的喜歡，那雙甜美的雙唇，再次成為他蹂躪的花瓣。
　　這壹次，他的舌尖終於象壹條靈蛇，如願以償地鉆進了叔孫搖光的櫻桃檀口。點水式、螺旋式、深入式、吸吮式、纏綿式，直至真空式……，就算深閨怨婦也抵受不住慶忌集五千年之大成的這麽多花樣啊，可憐小搖光壹個雛兒，只要被淺吻壹下就暈迷陶陶的了，這時候頭也暈了，身也軟了，胸腔裏壹頭小鹿怦怦亂跳，魂魄飛上了九宵雲外，只能任他擺布，什麽念頭都沒有了。
　　慶忌壹只手攬著她的纖腰，她的身子已是軟綿綿的柔若無骨，若不攬緊壹點，怕就要癱在草地上了。
　　“是時候了！”慶忌暗暗想著，向旁邊草木叢中睨了壹眼，然後壹只手悄悄探向袍中。
　　突然，他身子壹僵，全身都僵滯不動了。叔孫搖光這才恢復了壹點靈誌，羞得壹把推開他，嫩白的俏臉變得通紅，濡濕著壹雙略顯腫脹的嘴唇，衣服遮掩下的高聳酥胸劇烈地起伏，她大口地喘著氣，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蒙上壹層濕潤的霧氣，媚得好象要滴出水來。
　　可惜，慶忌沒有心思欣賞她嬌艷欲滴的臉蛋了，他臉色煞白，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自己的褲襠上。呃……說是褲襠，其實只是相當於褲襠的那個部位，那裏壹柱擎天，高高昂起，有壹件物事，正帶著壹種勃勃生機，不屈地向上頂著、頂著……，頂得他的胯下搭起了壹個近壹尺高的小帳蓬……
　　“啊！”叔孫搖光驚叫壹聲，伸手掩住嘴巴，駭然看著他的下面。
　　春秋時候的國人，還沒有後來那麽多規矩，床第之事，並不是壹種極為羞於言談的事情，事實上就是道貌岸著的公卿大夫們在朝堂上議事，有時也會用床第話題打趣說笑壹下。這時的成年女孩自然也不是懵懂無知、任嘛不懂的女子，對於男女之事，叔孫搖光多少還是知道壹點的，看了如此雄偉景象，怎不嚇得心驚肉跳？
　　平生只怕蛇的慶忌，手腳冰涼，魂飛魄散，心裏只是狂叫：“可……可要了我的老命了，這是誰系的口袋，怎麽讓它跑出來了？它……它會不會咬我啊？”
　　※※※
　　“妳……妳妳……”，叔孫搖光杏眼圓睜，顫抖著指著慶忌，可她畢竟是個大姑娘家，雖然驚駭，到底羞於問出口來。
　　慶忌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自己襠下，哪裏還聽得到她在說什麽。雖說那蛇已經被拔去毒牙，可是它在那麽要害的地方盤桓不去，看著實在嚇人吶。
　　那條蛇自己撐開了口袋，探出了頭。方才慶忌探手進去，想把口袋拿出來，趁叔孫搖光神魂顛倒，輕輕解開袋口，把蛇倒在地上，然後裝作被咬，不想手探進去，正好摸到它涼涼的身子，這壹嚇非同小可。
　　那條蛇終於得脫牢籠，到了壹個更廣闊的空間，可是它想再逃出去，卻受上衣下裳連成壹體的袍子所阻，動彈不得了，那蛇似乎有些急怒，蛇頭突然急速地搖晃了壹下，叔孫搖光壹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眼看到壹件異物在慶忌袍下以壹種可怕的速度左右搖晃了壹下，那簡直……
　　“我的天吶，他……他到底是不是人啊？不是山精木魈變化人形吧？”叔孫搖光在心中狂叫。
　　這時，那條蛇似乎感應到了袍子下端透進來的微風，蛇頭猛地壹躥，向袍下撲去。慶忌感覺到它涼涼的身子向下移開，情急智生，急忙慘呼壹聲：“啊！”
　　叔孫搖光聽他壹聲慘叫，隨即便見壹條蛇從他袍下躥出，刷地壹下潛進了草叢，驚慌之下只來得及看到它花花綠綠的尾巴。
　　叔孫搖光這才明白過來，她大驚撲來，壹把扶住慶忌，顫聲道：“妳……妳怎麽樣了？傷……傷在……”
　　“快，我被毒蛇所傷，不能移動，快去山下叫人。”
　　“哦，哦哦，妳……我……好！妳等著，不要怕！”叔孫搖光跺跺腳，急急返身向山下奔去。
　　壹旁草叢中隨即躥出三個人來，冬茍、阿仇和壹個身材、相貌與慶忌有幾分相仿的士卒，他的發型、衣袍，均與慶忌壹模壹樣。
　　“公子，我們到了。”
　　慶忌壹下跳起，壹把揪住阿仇的衣領，恨道：“該死的，妳的口袋怎麽系的？那蛇竟然自己爬了出來。我……我……我什麽都不怕，獨怕這種軟啦吧唧的東西，妳真是嚇死我啦。”
　　阿仇沒想到自家公子，堂堂萬人敵的戰神，居然也有怕的東西，會被壹條軟趴趴的長蟲嚇得面無人色，壹時忍不住便想笑，慶忌瞪了他壹眼，又看看那個準備扮成他的士卒，神情微壹猶豫：“右兵衛……已經都跟妳說了？”
　　那名士卒慨然道：“我等追隨公子，生死事，早已不放在心上。若能助公子完成大事，卑下雖死猶榮，何況只是做公子的替身呢，那要離壹個侏儒般的醜矮子，尚能義薄雲天，卑下也是熱血男兒，公子若是猶豫，便是看輕卑下了，請公子開始吧。”
　　慶忌凝視著他，重重地壹點頭，使勁壹拍他的肩膀：“好！阿仇……”
　　阿仇道：“卑下在！”說著解開口袋，那口袋軟綿綿的懸於空中，裏邊的毒物無所攀附，不能爬出，他探頭向裏壹瞧，手疾眼快，已抓住壹條五彩斑斕的小蛇，旁邊冬茍也掏出壹個小袋子，裏邊是壹只巨大的毒蜂，已被剪去了雙翅。阿仇對那士卒道：“以此蛇之毒，再配上那毒蜂之毒，就可以產生我們需要的效果，妳不要怕，我隨身已備了草藥，絕不會讓妳送命。”
　　那士卒朗聲壹笑，挽起袍子，露出了自己的大腿……
　　※※※
　　“啟稟主公，慶忌公子在瀝波湖畔的山上被壹條雙頭蛇給咬了！”
　　“啊？”季氏茫然擡頭，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怎麽樣了？”
　　陽虎沈聲道：“據傳信回來的人說，毒傷發作，十分厲害，若非他軍中有擅醫蛇毒的人及時采了草藥救治，此時已壹命嗚呼了。現在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他七竅滲血，五官腫脹，皮膚青紫，到底如何還很難預料。”
　　“怎麽可能？”仲梁懷沈不住氣，失聲叫道：“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他早也不被蛇咬，晚也不被蛇咬，剛剛答應了明日便離開魯國，今日便被蛇咬了？”
　　陽虎瞟了他壹眼，淡淡地道：“這世間的事，如果都有道理可講，都有道理可循，就不會有那麽多是非了。”
　　公山不狃似笑非笑地道：“慶忌七竅滲血，五官腫脹，也就是說……縱然是熟識的人，現在見了他也認不出來了？”
　　陽虎曬然壹笑：“妳懷疑慶忌公子使詐？慶忌是什麽樣的人物，妳應該知道，遠的不說，義釋要離的事就是最近發生的，象他這樣胸襟坦蕩的君子英雄，會是耍弄陰謀詭計的小人麽？”
　　公山不狃剛要反駁，陽虎截口又道：“再說，如果是他使詐，他執意要留在曲阜，原因為何？”
　　季孫想了想，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事，有誰得見？只有慶忌的人嗎？”
　　陽虎立即恭謹地道：“回稟主公，非只慶忌公子的屬下，據傳信回來的人說，當時叔孫大人的女公子也在他身旁，親眼看到他被毒蛇噬傷。”
　　“叔孫搖光？”季氏壹怔，臉上顏色頓時緩和下來：“若是叔孫搖光親眼看見，那應該不是假的了。叔孫搖光不可能不認得他的真假，更不會幫他說話，唉！好端端的，怎麽就被蛇咬了呢？”
　　叔孫搖光心高氣傲，向來不對男子假以辭色，他的兒子也常被叔孫搖光喝來斥去的，季孫意如是知道那小妮子的脾氣的。這樣壹個世家女子，打賭失敗，被迫為奴，那是多大的屈辱？她壹定是對慶忌恨之入骨的，當然不可能會幫他說話。成碧夫人昨日拜見，還提起過她，當時也說，慶忌說過：收了她為奴，便連睡覺都得睜壹只眼，以防被她暗算。如此可見兩人之間關系的惡劣。
　　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壹聽叔孫搖光親眼看見，疑心頓時也減了幾分，但是公山不狃到底是個幾乎能與陽虎抗衡的梟雄，心中還是頗有些猜忌的，不能親眼看到他的傷勢，不能親口得到叔孫搖光的證實，他終究是放心不下。
　　公山不狃眼珠壹轉，上前說道：“既然這樣，慶忌公子受傷的事應該不假了。吳國氣勢洶洶，遣使而來，但是最大的可能，還是逼迫慶忌離開，挫其聲威了事，畢竟吳國沒有號令我魯國的力量。如此，容慶忌公子先養好了傷勢，也是人之常情。卑下以為，主公還該遣人探望，以示仁德。”
　　“陽虎願往……”，陽虎壹聽，立即搶先言道。公山不狃掃了他壹眼，笑道：“早知陽虎妳會主動請纓前往，呵呵，妳與慶忌公子相熟，妳去自是最恰當的人選。”
　　陽虎壹呆，馬上便省悟道上了他的大當，正所謂關心則亂，他生怕旁人去了會看出破綻，這樣急著請命，恐怕季孫大人反而不會用他了。
　　果然，季孫意如壹聽，便起了猜忌之心，對公山不狃道：“不，妳去。”
　　公山不狃得意地看了陽虎壹眼，對季氏拱手道：“奈何公山不狃從不曾見過慶忌公子的相貌，卑下可否請主公雅苑的管事同行？”
　　季孫意如揮手道：“使得，使得，妳快去吧。”
　　“諾！”公山不狃拱手後退，到了廳外，把大袖壹甩，令人備車先奔雅苑找管事老卓去了。
　　仲梁懷摸摸鼻子，向陽虎問道：“呃……來人可曾說過慶忌公子傷在何處？”
　　陽虎睨了他壹眼，答道：“據說，那蛇循袍攀上，噬傷了他的……下體。”
　　仲梁懷壹聽，臉上便露出壹種古怪神氣，忍笑道：“竟然……傷在那個地方？可憐，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謔謔……謔謔……”
　　季孫意如不悅地橫了他壹眼，肅然拂袖道：“猥瑣！”
　　“是是。”仲梁懷惶恐躬身。
　　“退下！”
　　“是是！”仲梁懷滿頭大汗，拱手揖退。
　　季孫意如擺擺手，對陽虎道：“好了，妳也去忙吧。”
　　“諾，卑下告退！”
　　陽虎剛壹退出去，季孫意如就撚起幾根胡子，露出壹臉古怪地笑容：“慶忌……可真夠倒黴的，居然被雙頭蛇咬在那個地方，哎呀……雙頭蛇啊，要是兩顆腦袋各咬壹顆，呃……也不知會不會從此變成寺人，謔謔……謔謔……”
　　（寺人，即太監）
　　※※※
　　陽虎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壹時心緒不寧，不知道慶忌是否會露出什麽破綻。他象往常壹樣，大步流星地往府宅中走，卻心神不屬，連門子在後邊連聲呼喚他都聽不到。
　　直到步上大廳臺階，他才聽到身後有人呼喚，回首壹看，不禁惡聲惡氣地怒道：“大呼小叫的做什麽，妳家死了人麽？”
　　那門子害怕，連忙站住腳步，縮頭縮腦地道：“大人，門房裏有……有兩個人，說是向大人買馬的。”
　　陽虎自家做了不少生意，販賣馬匹就是其中壹樁，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哪有心思談生意，遂拂袖道：“要買多少匹馬，需要同我親自談？”
　　那門子伸出四個手指，眨巴著眼睛道：“四匹。”
　　陽虎大怒，咆哮道：“混賬，敢是來消遣我的麽？妳這蠢材，什麽人都敢往府上領。”
　　那門子瑟縮了壹下，訥訥地道：“他們……他們說是親手交了定金給大人您的，那商人口口聲聲稱呼大人為虎兄，小人只當他是大人的朋友，豈敢怠慢。”
　　“嗯？”陽虎身子壹震，壹雙虎目微微轉動了壹下，收斂了怒容，說道：“把他們帶來見我。”
　　那門子如蒙大赦，連忙壹溜煙去了。
　　片刻功夫，兩個三旬上下的粗布葛袍大漢被那門子領進了大廳，兩人身材偉岸，氣宇軒轅，雖是壹介布衣，但是舉止氣度著實不凡，也難怪那門子沒有因為衣著看低了他們。陽虎瞇起眼睛打量這兩人，只見這兩人都是壹部絡腮胡須，看著象是彪悍的北方漢子，頭前壹人看著他，目中隱有笑意，陽虎定睛壹看，不由大吃壹驚，騰地壹下便站了起來，馬上屏退左右，迎上去低聲道：“我的天，慶忌公子，妳……妳怎麽來了？”
　　慶忌低聲壹笑，說道：“虎兄的宅院雖是重門疊戶，卻也並非龍潭虎穴，再說我與虎兄交好，有什麽不能來的？”
　　陽虎緊張地道：“公山不狃已去瀝波湖窺探妳的虛實了。”
　　慶忌沈著地道：“我知道，季孫大人如果不派人去，那反倒奇怪了，讓他去好了。”
　　陽虎見他壹臉從容，也漸漸鎮定下來：“公子，妳來見我，有什麽事情？”
　　慶忌從容道：“虎兄不必緊張，今早耳目眾多，行色匆匆，慶忌不及與虎兄詳談。此番前來，是要向虎兄打聽壹些事情。”
　　慶忌與陽虎落座，另壹個虬髯漢子走到庭邊，警覺地四下掃視著，慶忌向陽虎打聽了許多齊國的事情，陽虎越聽越是驚心，但事已至此，難以回頭，只得硬著頭皮壹壹作答，說到麻煩處，還要以指蘸酒，在桌上畫圖解說。
　　兩人談論良久，慶忌方長身而起，說道：“好，慶忌已然明了了，現在慶忌要向虎兄借四匹好馬，要足力最健的駿馬。”
　　陽虎壹呆：“要馬？不要車嗎？此去齊……那麽遠的路程，馬是跑不了長途的。”
　　慶忌微微壹笑：“虎兄不必多問，我只要四匹駿馬，不要馬車。”
　　“好！”陽虎把牙壹咬：“妳等等，我馬上去為妳親手選擇四匹足力最好的馬匹。”
　　又過片刻，陽虎重又趕回，後邊跟了兩個家人，牽著四匹雄健的駿馬，慶忌走下階去，哈哈笑道：“雖然付了壹大筆錢，不過……這幾匹倒真的是日行千裏的神駿呢，值、值啊。虎兄，如今已經領了馬匹，在下這便告辭了。”
　　“呃？喔……好。”陽虎壹怔之後反應過來，連忙順著他的話道。
　　陽虎還有壹肚子的話要問，可是慶忌此時要走，以他的身份，又沒有親自送幾個生意人出門的道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慶忌帶著他的侍衛匆匆趕出城去，來到城外壹個隱蔽處，這裏候著壹輛馬車，壹個車夫正翹著二郎腿躺在車上，嘴裏叼著壹截草梗。壹見他們到了，這人立刻跳下車，抱拳道：“公子。”
　　“嗯，把東西搬下來。”慶忌吩咐道。
　　慶忌隨身帶著的這個侍衛叫豆驍勁，武藝出眾、為人機靈，是慶忌麾下壹個卒長，他眼看著那車夫從車中搬出兩個稀奇古怪的東西，蹙眉說道：“公子，為什麽不向陽虎要壹輛上好的馬車呢，騎馬可趕不了長途路程啊。”
　　那時既沒馬鞍，又沒馬蹬，騎在馬上全憑雙腿較力，壹段短路還可以，如果從這兒跑去齊國，兩條大腿都要磨爛，恐怕什麽事都做不成了。
　　慶忌笑了笑道：“如果乘馬車，就得走大路，繞來繞去，還要經過許多的關卡，待我們趕到齊國，時間上照樣趕不及，聽我的吧。”
　　那車夫把東西都搬了下來，慶忌揮手道：“好了，妳馬上回去。”
　　“諾！”那車夫跳上馬車，急急驅車走了。
　　慶忌把壹副古怪的兩端翹起的木搭子放在馬背上，這木搭子就象壹個可以架在馬背上的座位，外邊裹了極厚的魯縞，最外邊再用普通的粗葛布包住，坐上去並不硌人。慶忌將那木搭子牢牢縛好，又在木搭子兩側預留的縫隙處塞入折疊數層的壹段葛布，垂下來做了壹個套子。
　　豆驍勁奇怪地看著他的舉動，不明白他吩咐人急急弄出來的這東西到底是作何用處。慶忌照樣給他的馬也弄了這麽壹套東西，然後把另兩匹馬分別拴在這種套了木搭的馬後面，伸手壹按馬脊，翻身上了馬背，把雙腳套進那扣環，提起馬韁笑道：“來，妳也上來試試。”
　　豆驍勁好奇地上了戰馬，略壹嘗試，頓時又驚又喜。有了這東西，馬就算全速奔跑起來，騎士都能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腳下有了那兩個套環，長途騎馬也不會疲勞，更不致把雙腿磨得鮮血淋漓。
　　豆驍勁欣喜地道：“公子，妳怎能想出如此奇妙的東西，有了此物，那馬車真是累贅無比，從此翻山越嶺，穿林過野都不成問題了，太妙了！”
　　慶忌道：“怎麽樣？有了此物，咱們從曲阜去臨淄，便是壹路坦途了。若是諸事順利，等到我們重新出現在曲阜的時候，就算我們親口承認，也絕不會有人相信這麽短的時間裏，我們已經去齊國都城逛了壹遭，哈哈哈……”
　　他提馬前行兩步，看了豆驍勁壹眼：“把妳的袍子整理壹下，遮住這馬鞍和腳鐙。”
　　“是，”豆驍勁雙腳壹踩馬鐙，屁股半懸起來，整理了壹下袍子，用寬廣的袍裾遮住了馬鞍、馬鐙，欣欣然地：“真是好東西呀，公子怎不早些造了出來呢。”
　　慶忌淡淡壹笑，鄭重地：“不能造！豆驍勁，這東西妳今日看到了，只把它記在心裏便好。咱們壹日沒有能養駿馬的大草原，這種東西就壹日不可以造出來，懂了麽？駕！”
　　慶忌揚手壹鞭，壹提馬韁，那馬希聿聿壹聲長嘶，雙蹄擡起，猛地壹踏，如離弦的箭壹般筆直地沖了出去。
　　豆驍勁聽了慶忌的話先是有些詫異，隨即露出恍然神色，他點點頭，縱馬揚鞭，向血紅夕陽沐浴下的慶忌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