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從政府回來後，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高明憋屈極了。首先，那牧業小區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對段昌平說的，他只是隨便說了說當前縣域 經濟突破還要從傳統的農牧業圈子裏跳出來，以工業化思維謀劃農業發展等宏觀性的見解。其實，有關天河市牧業小區的事情，已經成了公開 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壹個政績工程，段昌平也犯不著費勁巴力地上他這來探底細。高明忽然就明白了，原來自己無意間當了壹次替罪羊 ，怪不得那丁日民恨不得都將他祖宗八代都掘出來，那惡狠狠地架勢明顯包含著打擊報復的成份。

　　噩夢還在繼續，沒過多久市委就接到了政府方面施加的壓力，要對這次泄密的直接責任人高明進行處理，建議撤銷綜合科科長的職務。高 明得知消息後，氣得將桌子上的煙灰缸拿起來，當著老王和小曹的面，“啪”地壹聲將那煙灰缸摔在了地上，嘴裏罵道：“操他媽的，讓老子 幹老子還不幹了呢！”老王和小曹趕緊上前來制止，嘴裏安慰他道：“高科長消消氣，為了工作的事不值得！”那壹刻，高明只覺得氣血上湧 ，恨不得將整個市委的辦公樓都給掀翻。

　　後來，市委副書記馮剛找高明談了壹次，意思是這綜合科科長的位置，他還得繼續幹，別看政府的某些領導看他不順眼，但是市委幹部的 任免得歸他說得算。而且，馮剛壹再強調說：“妳放心，妳的能力水平和人品素質我心裏清楚，只要妳將心態擺正，認真地對待這攤事業，只 要我馮剛在這裏壹天，就會保妳壹天！”幾句話說得高明的眼淚刷壹下就流了出來，所有的委屈在那壹瞬間都化為了無聲的淚水，高明對馮剛 的心裏充滿了感激，他為市委還有馮剛這樣正直無私的領導而暗自慶幸。是的，無論世界怎樣黑暗，總還會有壹些崇尚真理的正義之士，在黑 暗中高舉著明燈關於市委副書記馮剛與市長丁日民政見不和的事情，高明並非看出了壹天兩天，早在上次換屆選舉的時候，高明就觀察了出來。其實，這 也難怪，因為馮剛和丁日民原本就不是壹路人，從道德品性和行為操守上來說，丁日民沒有什麽德行，他獨斷專行、貪圖權色、私心很重。而 馮剛則對自己要求很嚴，凡事能從大局出發，作風正派，正直無私。高明很難想象這樣兩種不同類型的人能夠和睦相處。事實上，自從丁日民 當上了天河市的市長之後，壹般情況下馮剛還是很遷就他的，畢竟他是天河市的二號人物，而自己的排次遠在他的後面。況且所有的人都知道 ，丁日民和市委書記齊向天是壹夥的，兩個人同穿壹條褲子。馮剛作為壹個官場中的成熟人士，當然懂得怎樣權衡這種微妙的政治關系，如果 不是太違背原則的事情，馮剛壹般都按照齊丁二人說的辦。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時候，保持沈默就是壹種明智的選擇，有些時候政治上太軟了反倒會讓別人拿妳不當壹回事兒。尤其作為市委常委， 有權利正確行使自己的職責，而我們的組織原則也恰恰是民主集中制，這種制度的好處就是防止個別領導幹部搞壹言堂。

　　馮剛與丁日民的第壹次正面沖突是在壹次常委會上，當時正討論研究幹部問題。丁日民著力推薦天河經濟開發區的副主任秦誌峰擔任天河 市的財政局局長，其他幾個常委都沒有表態。由於馮剛是主管幹部的副書記並且兼任組織部部長，他認為秦誌峰這個人作風浮躁，經常吃請迎 送搞不正之風，而且個人生活糜爛，讓他當財政局長無異於把天河市的錢匣子放在了壹個敗家子的手裏。於是，馮剛就很委婉地發表了自己的 看法，意思是在任用秦誌峰的問題上應該慎重。誰知馮剛的意見剛提出來，就遭到了丁日民的強烈反對，他旁敲側擊地說：“我們現在有些人 就是思想保守，不懂得不拘壹格降人才，如果不放開手腳地幹，我們的事業還怎麽發展？”尤其讓馮剛接受不了的是，丁日民還特別加了壹句 ：“我看現在我們的幹部工作應該改壹改了，現在天河市的經濟上不去，就是和組織工作滯後有關系。”馮剛有些掛不住臉了，丁日民這樣說 無異於扇了他壹記響亮的嘴巴，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壹味地退讓，就不僅僅涉及組織原則的問題了，更有損了做人的尊嚴。於是馮剛義正嚴辭地 對丁日民說道：“丁市長，我不同意妳的觀點，這財政局長的位置非同小可，它涉及天河市數十萬黎民百姓的飯碗問題，如果不找壹個信得過 的幹部，那麽我們很可能會將這個飯碗弄砸了，所以我還是懇請各位常委能夠慎重考慮！”馮剛說完，幾個常委議論紛紛，大家都覺得馮剛的 話有幾分道理。

　　丁日民用那種敵視的眼光望著馮剛，氣氛壹時陷入了僵局。最後，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到了市委書記齊向天的身上。其實齊向 天已經悶著頭在那裏思索了半天，而任用秦誌峰的事情也是他和丁日民共同的意思，在會前兩個人私下裏也早已碰了頭，他當然不會將這件事 情說破。齊向天以壹種威嚴的姿態環視了壹下四周，然後說道：“我比較同意日民的觀點，我們在幹部的啟用上，有時就應該大膽些，當然秦 誌峰的身上也確實存在不少問題，但是我們還是應該看到他積極的壹面嘛，比如他比較會協調關系，只要是他能為我們天河市從上級要來錢， 其他的問題都是小問題。”然後，齊向天又把頭轉向了馮剛，態度溫和地說：“馮書記啊，我們常委裏面妳最年輕，怎麽思想卻保守起來了呢 ？”說完，齊向天笑了笑，話鋒壹轉，繼續說道：“當然，妳是管組織工作的，慎重壹點也沒有什麽不好！”齊向天低頭喝了壹口茶，頓了頓 ，繼續說道：“其他常委對任用秦誌峰有什麽意見沒有，如果沒有，我看就這麽定了吧！”

　　市委書記齊向天表態之後，其他常委當然不會再有什麽意見，即便是有意見也不敢再提，上任市長彭山因為提反對意見被齊向天給擠走的 事情，在大家的心裏已經落下了陰影。丁日民見有齊向天給他撐腰，更是頭顱揚得老高，散會的時候路過馮剛身邊，白了他壹眼，很不友好地 從鼻腔中哼了壹聲。

　　散會後，馮剛沒有著急收拾東西要走，他壹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思索著什麽。他總覺得目前天河市的班子出了問題，這樣下去，損害的 不僅僅是這攤事業，更有數十萬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常務副市長王忠是除了馮剛以外，最後壹個走出常委會議室的，當他經過馮剛身邊的時 候，滿含深意地拍了拍馮剛的肩膀。在馮剛眼裏，王忠也是壹個幹事業的人，市政府那邊如果沒有王忠暗中支撐著，恐怕早就被丁日民給弄亂 了。馮剛當然懂得王忠拍他肩膀的全部寓意，這讓他壓抑的心情有了壹絲好轉，他相信事情還沒有糟糕到壹定程度，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很多 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而目前天河市領導班子中存在的壹些非正常現象，也將遲早得到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