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四章 美人松

　　劉青山手裏拿著個油漆桶，在伐木隊這邊溜達壹陣，沒發現啥問題，鋸得都是小樹，拉上幾鋸，伸腳壹踹，哢嚓就倒了，壹點危險沒有。
　　放倒的樹木，用斧子去除枝杈，然後截成幾段，最後再統壹運到山下。
　　遇到粗壹些的，直接略過不伐，有壹些比較珍貴的樹種，劉青山就用小木棍蘸著油漆桶裏的紅油子，在樹幹上畫個圓圈，嘴裏還叮囑著：
　　“隊長叔，我畫圈的這些千萬別伐。”
　　大夥也紛紛答應：“放心吧，柞木和樺木，俺們還能認錯咋滴，其它樹種，都留著。”
　　這壹點劉青山倒是放心，村民之中有些老跑山的，對於林子裏的這些草木，比他還熟悉呢。
　　村民分工協作，進度很快，壹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弄出來壹大堆木頭段，橫七豎八的，堆得跟小山似的。
　　“這瞧著也太亂了，應該歸楞。”
　　張隊長以前也領著村民在山上當過伐木臨時工，所以也用伐木工的術語。
　　“歸啥楞啊，壹會就運回村子了。”大張羅唱反調。
　　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張隊長就不再吭聲。
　　他們所說的歸楞，就是把砍伐下來的樹木，壹根挨著壹根地，齊刷刷地碼在壹起，這個過程，叫做歸楞。
　　所以歸楞這個詞兒，在當地有延伸出壹種含義：把修理收拾別人，也叫歸楞。
　　就像這樣：妳瞅啥呀？
　　瞅妳咋滴吧！
　　挺橫啊，今天俺就歸楞歸楞妳小子。
　　歸楞的時候，細壹些的樹木還好說，遇到幾摟粗的大木頭，全靠人力擡著，那可費老勁了。
　　大夥正幹得起勁兒，就見劉青山從前邊跑回來，壹邊跑嘴裏還壹邊興奮地吆喝：
　　“美……美人……”
　　喊得大夥都是壹楞，張隊長嘿嘿兩聲：“青山這小子，也該到了娶媳婦的年紀，俺家大頭都訂婚了，嘿嘿。”
　　“林子裏哪來的美人，不會是中邪了吧？”旁邊的大張羅詫異道。
　　這個倒是有可能！
　　眾人齊齊壹楞，然後表情都嚴肅起來。
　　在山裏邊，有些事情確實比較邪性，好像暫時用科學道理解釋不清楚。
　　說話間，劉青山就已經跑到近前，倆手胡亂揮舞著，表情也十分瘋狂，看上去確實有點不大正常。
　　嘴裏還氣喘籲籲地叫嚷著：“美人……美人……”
　　“綁了！”
　　張隊長壹揮手，早就準備好的眾人就壹擁而上。
　　對付中邪的人，必須先控制住，最好的法子就是牢牢捆住。
　　不過也有忽然間變得力大無窮的，平時瘦猴般的人，就算上去五六個大小夥子，結果也治不住。
　　扭胳膊摟腰抱大腿，把劉青山都給整蒙了：“隊長叔，妳們幹啥呢？”
　　“青山，忍著點，妳肯定被啥東西給迷住了，這林子裏哪來的啥大美人兒！”
　　隊長叔拿著壹掛繩子，就要綁人。
　　這下把劉青山也搞得哭笑不得：“隊長叔，俺沒瘋，俺不是說人，俺說的是樹，前面竟然有壹片美人松，那可是美人松啊！”
　　張隊長又狐疑地打量他壹番，瞧著好像挺正常，於是擺擺手，叫大夥先撒開，嘴裏問道：
　　“啥美人松，沒聽說過呀？”
　　劉青山活動壹下胳膊腿兒：“就是咱們這邊特有的壹種樹，叫長白松的。”
　　長白松，大夥倒是知道，長得又直溜又挺拔，樹冠的形狀也好看，可不就像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兒？
　　於是嘻嘻哈哈笑起來，大張羅還說呢：
　　“還是青山有文化，會捅詞兒，把長白松叫做美人松，壹下子就有感覺啦！”
　　劉青山也只能搖搖頭：這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能在林子裏發現美人松，真算得上是驚喜，這東西必須好好保護，可千萬不能砍了。
　　對啦，剛才光顧著激動，忘了做記號。
　　想到這裏，劉青山又壹溜煙往回跑去。
　　這裏的美人松有十幾顆，中心有兩株最為高大，四周那些，估計都是它們繁殖出來的後代。
　　劉青山逐壹做了標記之後，心裏又冒出壹個想法：
　　這片山裏，指不定還有多少名貴樹種呢，等騰出時間，壹定跟師父好好摸摸底。
　　至於自己獨自完成這件事的想法，劉青山壹點都沒有，就像老虎嶺那地方，他現在是萬萬不敢去的。
　　花了點時間，把這片林子轉悠完，除了壹群美人松之外，劉青山也發現幾株胡桃楸，還有幾棵黃玻璃樹，這些都需要保留的。
　　至於伐掉的柞樹和樺樹之後，露出的空地，過幾天再栽上小樹就可以。
　　這邊暫時沒啥事，劉青山也就往老姐那邊溜達。
　　還是跟他們壹起植樹吧，這件事，比砍樹更有意義。
　　楊紅纓領著幾十名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壹個朝陽坡上，幹得熱火朝天。
　　她也平生第壹次，體驗到在山裏種樹的艱辛。
　　小時候，每年植樹節，學校也會組織去郊外種樹的，不過那裏的土都非常松軟，幾鍬就能挖壹個坑兒。
　　可是這裏就不同了，山上的土層很薄，下面還有很多碎石塊，挖壹個小坑，得費半天勁兒。
　　不大壹會，楊紅纓就覺得手掌火辣辣的。
　　擡頭望望起伏的豆包山，山上層層疊疊的樹林，又給她增添了無窮的動力，埋頭繼續挖坑。
　　狗剩子他們這些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也都吭哧吭哧地跟著楊紅纓挖樹坑。
　　像彩鳳和山杏她們這些小不點，就負責栽樹，培土，然後擡著小桶，去山坡下面的溪流裏取水澆樹。
　　壹個個也得忙活得小臉兒通紅，還臟兮兮的，沾滿汗水和泥道子。
　　勞動最光榮，但是勞動也真累。
　　劉青山趕到這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壹幅景象，不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來，都休息休息，喝點飲料。”
　　他扯嗓子吆喝壹聲，小娃子們就蜂擁過來：飲料在哪，是汽水嗎？
　　這時候要是能咕嘟咕嘟，灌壹瓶子汽水下去，那簡直不要太爽。
　　娃子們上山的時候，都背著綠色的小水壺，只不過都被啞巴爺爺給收走了。
　　這會兒他們壹個個都渴得嗓子冒煙，哪怕喝點涼水也好啊。
　　“啞巴爺爺回來啦！”
　　小老四眼尖，看到啞巴爺爺的身影，走近了還發現，啞巴爺爺身上，挎滿了綠色的軍用小水壺。
　　在啞巴爺爺身後，跟著小黑熊，也有樣學樣的，挎著好幾個水壺。
　　娃子們叫喊著迎上去，啞巴爺爺樂呵呵地把水壺發給他們，壹個都不帶差的。
　　感覺水壺沈甸甸的，擰開壺蓋，壹股清香散發出來。
　　“樺樹汁！”
　　山裏的娃子，當然都知道這個，可比涼水好喝多了。
　　“別急著喝，再加點配料，就變成飲料啦！”
　　劉青山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來壹個罐頭瓶子，裏面是凝固的淡黃色東西。
　　“蜂蜜呀！”
　　娃子們都眉開眼笑，他們的思維，跟小黑熊是壹個等級的：只要是甜的東西，就是最好吃的。
　　這是劉青山順道從木刻楞帶過來的，是啞巴爺爺在山裏割的野蜂蜜。
　　反正蜂蜜這東西也不變質，啞巴爺爺攢了十幾瓶子呢。
　　這要是放到以後，純正的野蜂蜜，估計有錢都沒地方買去。
　　挨個給娃子們的水壺裏舀了壹勺蜂蜜，這幫家夥就抱著水壺使勁搖晃。
　　“哇，真好喝，比汽水還好喝！”
　　小老四美美地喝了壹口，然後嘴裏大聲叫著，把水壺遞到老姐嘴邊。
　　劉青山剛要說她偏心，旁邊就遞過來壹個水壺，山杏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滿含笑意地望向他。
　　“老五妳先喝。”
　　劉青山心裏頓時甜絲絲的，比喝了蜂蜜白樺汁還甜呢。
　　娃子們暢飲天然飲料，可把小黑熊給急壞了，扯著嗓子嗷嗷叫，它早就嗅到蜂蜜的甜香，對它來說，這簡直要了小命呦。
　　還是山杏疼它，喝了小半壺之後，就把自己的水壺，塞給小黑。
　　這家夥用兩個巴掌抱著，噸噸噸，壹口氣喝光，然後啪得把水壺壹扔，又眼巴巴地望向別人。
　　周圍的娃子，都把水壺倒過來搖晃，示意已經喝沒了。
　　小黑這才不滿地哼哼幾聲，然後又把地上的水壺撿起來，跟到啞巴爺爺身後，看樣子，還想再去接樺樹汁。
　　這家夥，好像壹點也不笨啊。
　　娃子們調戲了壹會小黑，就又開始幹活，刨坑栽樹培土澆水，漸漸都變成熟練工。
　　劉青山也跟著刨坑，這項工作最累人，不過他現在力氣大，耐力也強，倒是壹個頂好幾個。
　　栽種的樹苗，以樺樹和柞樹為主，這兩種，將來都是做木耳段的主力，所以要多栽種壹些。
　　而且密度也比正常的距離要大，估計這壹片山坡，就夠這些小娃子忙活兩個月的了。
　　“青山也刨坑兒呢。”
　　運送樹苗的張大帥等人，又扛過來壹批樹苗，看到劉青山，就笑著打招呼。
　　張大帥別看個頭矮，卻背著挺粗壹大捆，整個人都被樹苗給遮住大半，嘴裏還開始表揚這些小娃娃：
　　“還真別說，這幫淘小子野丫頭，幹活還真賣力。”
　　劉青山笑著把他背上的樹苗卸下來：
　　“大帥叔，等把這個山坡種滿之後，就叫娃娃林，咋樣？”
　　“好！”
　　叫好聲響成壹片，孩子們全部同意，楊紅纓也笑著點頭，看樣子對這個名字同樣滿意。
　　她下定決心：以後只要是休息日，就領著孩子們來栽樹，沒有比這個更有意義的事了。
　　可是也有不同意的，小老四忽然舉起小手：
　　“哥，我們要把山上所有的荒坡都種上樹，難道這些地方，都叫娃娃林啊？”
　　嗯？這倒是個問題。
　　劉青山眨眨眼，還真被難住了，總不能還編號吧，什麽娃娃林壹號，娃娃林二號的。
　　“哥，還有老姐，妳們看這樣成不成，就用我們的名字來取名字好了。”
　　小老四顯然是早就想好了的，小嘴叭叭地講起來：“等栽完壹處山坡，大家就選壹個表現最好的人，然後用他的名字來命名。”
　　好像也不錯的樣子。
　　劉青山點點，嘴裏念叨著：“這片叫彩鳳林，那片叫山杏林，還有狗剩子林，四虎子林，小曼林，行，就這麽定了。”
　　娃子們頓時歡呼雀躍，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太棒了，他們和小樹壹起長大。
　　可是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忽然響起。
　　哇……
　　劉青山壹瞧，是二牤子，又開始抹眼淚，嘴裏還哭訴：“咋沒俺名字的林子呢，二牤子林，多好聽啊，嗚嗚。”
　　“妳要是再哭，就真沒有啦。”
　　小老四站在他身前，叉著腰，開始訓人。
　　“好好好，俺保證不哭！”
　　二牤子壹聽，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拎起水桶，跑到山腳去提水。
　　大夥哄笑壹陣，就繼續幹活。
　　結果不大會兒工夫，山腳下的溪流那邊，又響起二牤子嘹亮的哭嚎聲。
　　“這哭巴精，算是沒救了！”
　　小老四攤攤小手，壹臉的小無奈。
　　劉青山卻感覺到不對勁，他隱約聽到，哭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呼喊，再仔細聽聽，終於聽清：
　　“嗚嗚，野豬，大野豬，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