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宋崢清的書房非常大，但是有三面都是書櫃，裏面放滿了文件袋，而今天孫晴好需要整理的就是整整齊齊碼在桌上的內容：“妳每天要看那麽多的文件？”
　　“不僅僅是看。”關鍵是需要批復。
　　所有的文件袋都被密封好，她需要做的工作是按照普通，急，加急，緊急四個檔次把順序排好，方便他隨時取閱，有壹部分看完以後會被封起來，她需要在上面加註日期然後塞到櫃子裏去。
　　這工作並不麻煩，孫晴好花了壹上午就幹完了，她拿了本小說看，宋崢清偶爾從浩如煙海的文件裏擡起頭來，就看到她特別悠閑地在喝咖啡看小說：“妳這算是消極怠工啊。”
　　“妳又不發工資。”孫晴好白他壹眼，“我給妳白幹妳就該偷笑了。”
　　宋崢清想，這大概是全天下唯壹壹個敢在他面前偷懶的人了：“過來幫我個忙。”
　　“超過工作範圍，加工資。”
　　宋崢清簡直哭笑不得：“妳不來就永遠沒工資。”
　　她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在宋崢清批閱完的文件上蓋章，和傳統意義上的公章不同，他的印鑒雕刻得非常精致，依舊是上壹回她看到的神獸獬豸。
　　“這樣我會看見內容的喲。”她沒接。
　　宋崢清頭也沒擡：“隨便看。”
　　“這上面不是寫著機密嗎！”孫晴好對他這樣不負責任的態度給激怒了。
　　宋崢清道：“從妳住到秀園開始，妳就註定要和這些打交道了，看看吧，也許比妳的小說好看。”
　　孫晴好幾次三番拿起那堆文件又放下，糾結半天，摔下走人了。
　　宋崢清輕輕嘆了口氣，沒做理會。
　　半個小時後她黑著臉把壹杯茶拍在桌子上，抱了那堆文件壹個個去戳章，她瞟壹眼就過，結果第壹份文件就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宋崢清說得真沒錯，比小說好看多了。
　　這就是關於美國逃犯在中國槍殺平民的事情，網絡上只選擇性披露了壹部分，沒有披露的內容是，那幾個逃犯是隸屬於美國的壹個軍事集團，參加了美國對伊拉克的戰爭，並且知曉部分此次戰爭平民傷亡的內幕。
　　也就是說……美國要把他們找回去多半是為了殺人滅口了，在國內多壹天，就有可能被抓到把柄。
　　這劇情太跌宕起伏，孫晴好壹不小心就看入神了。
　　第二份報告更是狗血，是講壹個貪官如何落馬的，全部都是因為他養的情婦，那個情婦原本是他兒子的女朋友，但是被他兒子甩了還墮了胎，壹時想不開決定報復他們全家，所以去當了老爸的小情人，曬豪車曬名牌，成功引起了別人的註意，貪官被人查出來貪汙受賄，她當了證人。
　　簡直比天涯豆瓣上的直播貼還要好看！
　　寫這份報告的人簡直是人才！
　　相比之下宋崢清的批語就沒什麽好看的了，她掃了壹眼就蓋了個章。
　　“好看嗎？”
　　“呃……。”她像是上課的時候被老師抓到看小說，飛快合上，若無其事道，“我沒怎麽看。”
　　宋崢清的手按在那厚厚壹打文件上，他的手生得特別漂亮，像是書生的手，白皙修長，他沒在意她的目光，只是道：“寫這些報告的人很有趣，對不對？這個人有怪才，學什麽像什麽，報告寫得從來都不像報告，人家看了還以為是假的。”
　　“我看他的文筆很像壹個人。”
　　“逍遙生？”
　　“別告訴我妳也看現在的流行小說。”
　　“事實上，就是他。”宋崢清從櫃子裏抽出壹份檔案，“他之前擅自在書裏泄露機密，還被我打了。”
　　孫晴好霎時瞪大了眼：“我挺喜歡他的（書）。”
　　“什麽？”他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後對著孫晴好，慢吞吞地問，“哦，妳是在暗示我最好再打他壹頓，讓他以後再動不了筆，是嗎？”
　　孫晴好瞠目結舌：“我、我……妳！”她氣結，“妳亂講！”
　　宋崢清終於忍俊不禁，伸手摟了摟她：“別生氣，我讓他送壹套書給妳，好不好？”
　　誰料孫晴好萬分警惕，她躲開了：“我其實不是很喜歡他。”
　　這番話是徹底取悅了宋崢清，他啼笑皆非：“原來我在妳心裏就是這樣濫用私權的人，妳應該多信任我壹點。”
　　“所以說妳剛才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顯而易見。”
　　“但是壹點都不好笑。”
　　工作壹個禮拜後，在孫晴好再三抗議該給她加工資的情況下，宋崢清終於松口：“妳的工資就在我身上，妳找得到就給妳。”
　　孫晴好將信將疑：“真的嗎？”
　　“真的。”他再三承諾，“找得到多少，全都給妳。”
　　孫晴好真的伸手去翻他的口袋，他們白天很少有肢體接觸，好像是避嫌壹樣，孫晴好漸漸習慣了夜裏身邊多出壹個人來，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她卻覺得宋崢清很陌生。
　　雖然她應該比任何壹個人都了解他才對。
　　這些日子以來，她了解到他的過去，他的感情，他的工作，她不像當初方學心壹樣對這個男人壹無所知，但是縱然知道了那麽多，還是覺得他非常陌生。
　　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精分。
　　出乎預料的，她很輕松就找到了他塞在口袋裏的信封，很輕，很薄，孫晴好疑惑地拆開來壹看：“電影票？說好的工資呢！”
　　“只有這個了，不然什麽都沒有。”
　　孫晴好氣不打壹處來：“妳耍我？”
　　“沒有，但是妳也沒有說報酬必須是錢對不對，我陪妳去看電影，這還不夠？”
　　“妳身價有那麽高？”
　　他做了壹個無奈的手勢：“妳只有這個選擇。”
　　最近宋崢清時常忙到深夜，娛樂太過匱乏，所以到頭來孫晴好還是勉強收取了此次的報酬。
　　這下她的20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清了。孫晴好十分懷疑宋崢清知道她有這個打算所以才壹直不給她錢！
　　電影的時間是在晚上八點，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人山人海，宋崢清拉著她拐了個通道，那裏的觀影室人就少多了。
　　她看見了不少熒幕上是熟面孔。
　　宋崢清拉著她在後排坐了，孫晴好在努力辨認她可以認出幾個明星來，後來發現她覺得好幾個都眼熟，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但是具體演過什麽角色叫什麽名字卻完全想不起來。
　　最後她終於認出來壹個，牟若水。
　　在燈光下像是透明的淡粉色晚禮服，盤起來的發髻，耳朵上的鉆石長耳環，牟若水站在那裏就像是壹幅畫，孫晴好由衷感慨：“真漂亮。”
　　宋崢清不置可否。
　　但是電影卻把牟若水從女神的樣子變成了壹個農婦，她飾演壹個不小心丟失了孩子的婦女，接下來的時間她就是在全國各地尋找自己的孩子，路上遭遇過欺騙、磨難、痛苦、疾病，直到死，她都沒能再找見自己的孩子。
　　最虐心的是，她的孩子是被人販子賣給了壹戶無法生育的城裏夫婦，長大以後他為所欲為，結果開車超速，撞死的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簡直不能更虐！
　　“導演簡直滿滿的惡意好嗎！”孫晴好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抽出壹張紙巾來，“這種結局最討厭了！”
　　完全不知道導演想要表達什麽，命運的捉弄嗎？如果沒有那個結局也就算了，最多算是母愛和誘拐兒童的主題，但是最後這個太坑了。
　　“妳知道嗎，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命運糊了壹臉的翔，如果非要我形容的話，就是我那天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這個世界對我滿滿的惡意！”
　　宋崢清沈靜地看著她發泄，等她咬牙切齒地說完，他才低聲道：“命運有的時候總是會捉弄我們，在此之前我也不曾想到有人會用這樣的辦法來害我，十年來，我遭受過無數次的刺殺，有太多的人想要我的命，但是說真的，頭壹次有人給我下蠱，李罡風說，但凡是蠱其實都有解的辦法。”
　　他說到這裏，看到孫晴好馬上眼睛亮了，他卻只是無奈地補充完整：“情蠱除外，他們知道對我來說，再難找的蠱師我也可以找到，如果可解，就無法對我造成傷害，情蠱是唯壹的選擇。”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後半生會和壹個陌生的女人綁在壹起，痛苦的不止是妳壹個人。”
　　“妳可以放我走的。”
　　“妳自己想想這有沒有可能。”
　　孫晴好不說話了，導演和主演上臺講話，感謝那麽多人來看首映禮等等，借著壹陣又壹陣的掌聲，她突然問了宋崢清壹個辛辣的問題：“妳說我應該嘗試著接受妳，那妳接受我嗎？”
　　“我壹直在把妳當我的女朋友。”宋崢清的詫異太過明顯，“我有哪裏做得不好嗎？”
　　孫晴好側過頭，直視他的雙眼：“對我好，就等於愛我嗎？妳愛過何楚韻，愛過方學心，妳愛過我嗎？”
　　宋崢清想說什麽，但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呵，他無言以對。
　　“妳對我很好這不假，妳甚至比我男朋友還對我好，可是……妳未必愛我。”電影已經謝幕，人群各自散去，她的聲音聽起來飄忽不定，“我已經不討厭妳了，可是就像妳說的，要我愛妳，請妳先愛我。”
　　宋崢清在她準備起身時按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神清醒而理智：“如果妳要我發自內心地愛妳，這並不是我壹個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我壹個人在努力，這不公平。”
　　她聳了聳肩，沒接話。
　　電影曲終人散，徒留兩人坐在觀眾席的壹角，久久沈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