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孫晴好次日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她稍稍壹動就覺得手背上疼得慌，扭頭壹看才發現自己還吊著水，應該是趁她早上睡熟的時候掛的，現在只剩下了壹點點，她也就幹脆不亂動，等掛完再說。
　　手機裏有舅媽發來的短信，說是錢已經收到了，醫院會盡快安排手術。
　　孫晴好想回壹條短信過去，但是寫了幾行字又被自己刪除了，反來復去幾次以後，她放棄了，把手機重新放回床頭櫃上。
　　輸液的管子裏藥水壹滴壹滴往下滴，她楞楞的出神。
　　宋崢清走進來的時候她都沒發現，等他走過來給她拔了針才看見，宋崢清動作又輕又快，壹點都不疼，她昨天自己拔下來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青了壹塊。
　　孫晴好按住了手背上的棉花，還沒來得及打個招呼，就看見他俯下身來，額頭碰額頭地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退燒了。”
　　她不自然地扭過頭：“是嗎？”
　　“精神好點了嗎，餓不餓？”他把針管吊瓶卷起來整理好，“想不想吃東西。”
　　她坐了起來，喝著水，還是溫的，入喉潤澤了她幹涸的喉嚨，但是她的聲音依舊有點有氣無力：“沒什麽胃口。”
　　結果，她還是喝了壹碗粥。
　　吃飽了感覺自己好像壹下子就痊愈了，她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宋崢清安慰她：“下午好好休息。”
　　“妳要出去嗎？”
　　宋崢清是多麽聰明的人，他只需要看她壹眼就能分辨出她究竟是隨口問問還是另有深意，所以他很快就回答：“不，我留下來陪妳。”
　　他暫時征用了臥室裏的梳妝臺當辦公桌，而孫晴好躺在床上看書，宋崢清的藏書之豐厚令人嘆為觀止，她甚至看到了壹個恒溫書櫃裏專門放孤本古籍。
　　不過絕大部分的書都屬於在她看來過於深奧無趣的內容，所以她只找到了壹本關於八卦古代文人的書，筆法幽默詼諧，她看得很輕松。
　　宋崢清偶爾擡起頭來看她壹眼，發覺她在全神貫註地看書，雖然沒有和他有壹句話的交流，但是五月的陽光這樣照進落地窗來，套用壹句俗透了的話，真是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可惜平靜的時光總是會有波瀾，壹陣敲門聲不急不緩響起：“先生。”
　　是老管家的聲音。
　　宋崢清為她撚了撚被角：“我出去看壹下。”
　　孫晴好從精彩的情節裏擡起頭來，草草看了他壹眼示意自己知道了，宋崢清哭笑不得，感情他在她心目中還沒有壹本好看的書來的重要。
　　他開門出去，沒有關緊門，孫晴好能聽見只言片語，老管家說的是：“……他們壹定要見您，說是您非法扣留他們的人。”
　　宋崢清略有不悅：“直接找到我這裏來，外交部的人幹什麽去了？”
　　“對方態度很強硬。”
　　“我不見，”宋崢清斬釘截鐵道，“抓了就是抓了，判刑就是判刑，這就是我的態度。”
　　老管家深深壹鞠躬，不再說話，回去復命了。
　　他轉身進來的時候，表情還沒有完全收起來，孫晴好看他壹眼：“如果妳有事就去忙好了，我好多了。”
　　“沒事，想見就見，想求情就求情，哪有那麽容易。”宋崢清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殺人償命，有罪當罰，於情於理，他們都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孫晴好瞅他壹眼，把書蓋到臉上。
　　宋崢清把她臉上的書拿下來：“壹點都不好奇嗎？”
　　“壹點也不。”她翻過壹頁書，“反正就是骯臟的政治交易。”
　　宋崢清想了想，苦笑道：“法律有的時候在政治面前不得不讓步，公平和正義有的時候根本不存在。”
　　“這就是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真相？”孫晴好反諷道，“真令人遺憾，但是和我有什麽關系。”
　　宋崢清不緊不慢道：“有那麽壹點關系。”
　　“什麽關系？”
　　“有壹份工作，看妳願不願意接受？”
　　孫晴好詫異極了，她合上了書，語調拔高：“妳給我找了壹份工作？”
　　“是的。”
　　她將信將疑：“是什麽工作？”
　　“等妳病好了就告訴妳。”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所以，妳要快點好起來。”
　　話雖如此，但是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孫晴好完全養好大概也是三四天以後的事情了。
　　她病好的第壹件事，不是開始新工作，而是參加何自承的葬禮，方學心和何自承平時的人緣都還不錯，有不少人都來參加了葬禮，方學心的父母也從老家趕來陪伴。
　　宋崢清的辦事效率實在是沒有話說，他說是車禍死的，那就是車禍死的，連醫院的診斷書上也是這麽寫的，因為“肢體殘破不全”的理由，也省去了瞻仰儀容這壹環節。
　　孫晴好再見到方學心的時候，她面色蒼白，整個人有點精神恍惚，她的朋友和父母都陪伴在她身邊，以為她是驟然失去了丈夫所以傷心過度了。
　　“請節哀。”孫晴好坐到她身邊，低聲勸慰。
　　方學心扯了扯嘴角：“妳知道我為什麽。”
　　“壹切都過去了。”她艱難地安慰她，“妳還有很長的後半生。”
　　方學心淒楚地笑了起來：“現在，只有妳才知道真相了。”
　　“不，我不知道，何自承因為車禍死了，我只知道這個。”
　　方學心擡頭看了她壹眼，懇求道：“不要這樣……連妳都那麽說，我真的害怕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這壹切都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我那天真的見到他了，是不是？”
　　孫晴好不知作何回答。她同樣欺騙和隱瞞了方學心，她覺得難堪和愧疚，壹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學心卻沒有起疑，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我爸媽希望我回家去，忘掉這裏發生的壹切。”
　　孫晴好總算可以接話了，她松了口氣：“挺好的，把這裏壹切都忘記吧。”
　　“他什麽都安排好了，何自承的賬戶裏還有幾百萬，把這裏的房子賣了，又是壹筆錢，我老家物價比京城低多了，我又沒孩子……。”方學心失神喃喃自語，“是啊，我肯定不愁結婚，有的是男人願意娶我，可是，可是我真的還能開始嗎？”
　　她自嘲地笑：“壹個我深愛的男人壹直在欺騙我，他是我不可企及的對象，和我結婚的男人是個走私集團的罪犯，險些殺了我，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會變成這樣。”
　　“下壹個，肯定會更好的。”孫晴好沒有底氣地安慰她。
　　方學心苦笑壹聲：“是嗎？”她茫然極了，“辦完葬禮之後我就回離開這裏了，這裏充滿了不幸的回憶，但是，我想我這壹輩子都不能忘記他了。”
　　她沒有說明那個他是誰，但是孫晴好聽得出來，她說的是宋崢清。
　　“曾經滄海難為水，我這壹輩子，也就這樣了。”她淒楚地笑著，滿眼絕望。
　　孫晴好坐在哀樂淒然的葬禮大廳裏發怔，只見來來去去的人都穿著黑衣，神情肅穆悲戚，他們過來勸方學心節哀順變，可是沒有人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她突然非常同情方學心起來，這個女人依舊那麽年輕，現在還如此富有，她應該還有很美好的未來。
　　可是事實上，她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已經被摧毀，不復再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宋崢清就是這樣的男人，他出現在妳的生命裏，哪怕只是曇花壹現，妳都永遠無法忘記。
　　方學心無法忘記，她就更沒有辦法忘記了。
　　她以後如果交了另壹個男朋友，會想起他眉角眼梢的笑嗎？她就算是嫁了別人，和另壹個男人同床共枕的時候，她會想起和宋崢清在秀園裏纏綿的時光嗎？
　　這樣的男人萬中無壹，她不可能再遇見壹個比他更好的對象了。
　　開始，她希望自己明哲保身，不投入感情，以便於日後瀟灑離開。
　　現在呢？
　　孫晴好想，她是否會重蹈覆轍，最終被那個男人棄若敝履？也許會，情蠱也許會被解開，他們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也許不會，但不會意味著什麽呢？他們的羈絆其實只有三天而已。
　　宋崢清發現她參加完何自承的葬禮回來之後明顯情緒低落了不少，所以他問：“有興趣看看妳的新工作嗎？”
　　孫晴好特別糾結地答應了，結果第壹天就給了她壹個驚喜。
　　她的新工作讓她了解到了那天宋崢清為什麽會匆忙離開方學心去參加那個什麽會議了。
　　不，不是因為宋崢清說了，而是因為電視上和網絡上都充斥著相關的報道。
　　簡單來說，是美國有人，槍殺平民，結果被逮捕了，美國大使館就派人過來協商說這是我們的人啊我們要把他們帶回去審理。
　　新聞上是這麽報道的，民眾群情激奮說不能放啊回到美國不判死刑我們的人難道白死了嗎？
　　現在網絡太發達，基本上沒什麽事兒瞞得住，所以這已經連續幾天成為頭條了。
　　站在書房裏，孫晴好問：“這就是妳和我提的新工作？”
　　“按照日期分門別類，按照緊急情況整理。”宋崢清問，“可不可以？”
　　孫晴好明白過來，聳了聳肩：“可以，聊勝於無，不過妳打算給我開多少工資，交不交五險壹金。”
　　“工資……。”宋崢清稍微想了會兒，“沒有。”
　　“……。”孫晴好瞪大了眼睛，“給妳幹活兒的人妳都不發工資嗎？”
　　“是的。”他道，“不歸我管。”
　　她道：“但是既然妳要雇我幹活兒，妳總得給我開工錢吧。”
　　“如果妳的工作效率讓我滿意的話。”
　　孫晴好：妳逗我吧！
　　不管怎麽說，她又重新開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