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中國菜到底有多好吃

西西跟錫恩·懷特轉眼打得火熱。
九月初舊金山有壹個科技創業的展覽會。周更新和馬雲東從南灣開車進城，看完展會後就來伯克利找笑笑跟西西。西西當然不在。
“西西訂了兩張監獄島的票，本來說要跟我去的。”笑笑不無怨憤地說，“結果錫恩·懷特壹來，她就跟他去了。”
“所以只有妳嗎？”周更新挑眉。
“什、什麽叫‘只有我’？只有我妳們很委屈嗎？我花大半個下午陪妳們逛校園，妳們還不高興嗎？”
“伯克利又沒什麽好看的。”周更新說。壹個下午就看了個塔，還有恐龍。
“妳妳妳妳妳，妳也很好。”馬雲東結結巴巴說。
“我又沒要跟妳談戀愛，這就給我發好人卡了嗎？”
馬雲東臉漲得通紅。
周更新要走。笑笑忽然想起藍熊，於是把機器人藍熊如何為她做求職規劃的事告訴周更新。
“這是不可能的。”周更新斬釘截鐵地說，“我在谷歌安卓工作，做的差不多也是人工智能。讓安卓手表對用戶簡單的語音指令做出回復，需要壹個上百人的龐大團隊，需要32臺惠普超級服務器，1024個核心處理器和差不多32TB的RAM存儲。目前不管是谷歌還是蘋果，能讓系統查查地圖，發發郵件就不錯了。妳說的機器人，又能識別語音，還能搜集整理信息……太科幻了。就算是伯克利實驗室也做不出這樣的東西。否則早轟動世界了！”
笑笑把周更新和馬雲東帶回宿舍，要他們看藍熊。結果回屋，卻不見藍熊在桌上。
蘋果電腦又壹次被懸在桌前——為了防止藍熊摔電腦，笑笑特意綁了根繩子。臺燈和書就沒那麽幸運了。地板上，臺燈、書本和臭襪子攪在壹塊兒，亂七八糟。此外鞋子也被人（熊）移動過，亂糟糟地躺在地板上。還有，不知道怎麽回事，衣服、裙子連同內衣胸罩也被人（熊）從衣櫃裏扯出來，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太亂了！”周更新驚呼。
笑笑急忙把兩人推出去，花了兩分鐘把東西扔回衣櫃裏，然後氣呼呼地把藍熊從床底下揪出來。
周更新把熊拎起來看了壹眼，說：“這哪裏的破玩具……還有個鳥！”說著就撥它的鳥輪子。
笑笑從他手裏搶回熊，好好地擺回桌子上，對熊說：“藍熊藍熊，介紹妳自己。”
沒反應。
“沒電了嗎？”笑笑把USB線插上。周更新湊過來說：“哎喲，這菊花。”
隔了壹會兒，笑笑又說：“藍熊，妳會做很多事情對不對？妳會推東西，對不對？”說著把自己的蘋果手機擱在藍熊面前。
沒反應。
“藍熊藍熊，我是松鼠！”笑笑叫喚。
沒反應。
笑笑拍藍熊的腦袋：“妳個笨熊！妳把我的房間攪這麽亂，現在妳裝死？”
沒反應。
周更新覺得無趣，就拉著馬雲東走了。
“藍熊藍熊，妳壞了嗎？”笑笑還不甘心。
藍熊頭頂的光圈亮了壹下。
“我很好，謝謝。”藍熊甕聲甕氣地說。
“嗯？妳好好的？那妳剛才為什麽不說話？”
“我不會像妳壹樣，隨隨便便跟男人說話。”藍熊說。
“……”
西西從舊金山回來，跟笑笑分享她的初戀。
“這個不能叫初戀吧……妳在北四中的時候不就跟校草在壹起了嗎？”
“那不算。那時年輕，懂什麽呀……”公寓樓頂，夕陽灑了西西壹臉柔光，“妳有跟人……那個過嗎？……切，還用問嗎。就長成妳這樣，肯定沒。”
“……我，我哪樣？！”
“我跟哈佛男做了。”西西說，轉過頭朝笑笑粲然壹笑，“流血了。蠻疼的。”
“啊……”笑笑驚訝，“不是吧，妳跟我們校草在壹起拍拖三年，妳都沒有……妳跟這個哈佛男才見第二面……”
“他說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西西呷壹口罐頭啤酒，皺了皺眉頭，“美國啤酒真難喝——而且，女生的話，肯定要有第壹次的，對不對？……我也沒多想。酒吧裏喝了點酒，就開房了。”
“……在哪裏？”
“聯合廣場旁邊的威斯汀。”
“嘩？那很貴吧？那還算有心吧。”
“我開的房。”
“妳開的？”
“他說晚上他要回南灣，叫我壹起走。我說酒喝多了不行。他說舊金山的酒店都很貴。我說不貴。我就開了房間。”
“……西西妳，妳瘋了？妳花錢開房間讓人睡妳？”
“晚飯錢他出的。”
“他請妳吃什麽了？米其林？”
“唐人街的泰國面。”
“泰國面？……十塊錢兩碗那種？威斯汀多少錢？三百刀？五百刀？”
西西扭過頭來，嚴厲指責笑笑：“方含笑妳真庸俗！妳就知道錢？……畢竟是我第壹次啊。我想住好點不行嗎？”
“住好點有叫女生掏錢的道理嗎？妳上北美吐槽君問問約炮有叫女生付房錢嗎？……”
“他們美國人講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難道不該AA嗎？”
“沒關系。我不缺錢。”西西說，灌了壹大口啤酒下去，“……學校裏這麽多派對，回回追我的都是印度人。好不容易有個高加索的白人……至少睡了個哈佛的！”
笑笑輕輕嘆口氣。
“也許……妳參加的派對不夠好。我要去‘沖刺’KKG。兄弟會姐妹會的派對，說不定會有更靠譜的男生。”
所謂“沖刺”（Rush），就是參加兄弟會的選拔儀式。
“姐妹會？靠譜？”西西搖頭，“我不是沒去過。我大壹進來就去‘沖刺’了。笑笑妳別去。妳會後悔的。”
西西帶笑笑買菜。笑笑給西西做飯。可樂雞翅，滄州火鍋雞，麻婆豆腐，還有番茄炒雞蛋。西西吃完心情變得很好，眼神迷離地管笑笑叫了聲老公。
笑笑笑：“就妳這胃，找老公非得中國的不可。”
西西捏壹把笑笑：“就妳了。”
雞翅和火鍋雞做多了，西西讓笑笑打包帶回家，因為她不吃剩菜。
第二天中午笑笑把可樂雞翅和火鍋雞熱了熱，出門上了個廁所，回來的時候驚恐地發現，她的菜旁邊圍著壹圈男生。
萊利、尼克、羅地溝、安德魯、約翰團團壹圈圍在桌前，每人手裏拿了壹根可樂雞翅。
此外還有壹個頭發亂糟糟的大個子，火鍋雞擺在他面前。
“妳們在幹什麽？”笑笑憤怒地問。
尼克立即羞紅了臉。羅地溝叫了兩聲“汪”，把剩下的雞骨頭舔幹凈。約翰很大方地跟笑笑打招呼：“嘿！這個雞很好吃！妳要不要？”
安德魯拿壹只眼珠盯著笑笑：“我們在吃東西。”
“——那是我的東西！”
笑笑跺著腳走上前。頭發亂糟糟的大個子迅速做了壹個保護火鍋雞的動作。
“妳們怎麽可以吃我的雞翅……”
“這難道不是約翰從DKE派對拿回來的雞翅嗎？”安德魯看約翰。
“啊？不是啊。這難道不是羅地溝的外賣嗎？”約翰看羅地溝。
“不是！汪！是萊利！汪！萊利剛烤的！汪！雞翅！汪！”羅地溝看萊利。
“我從來沒有烤雞翅！汪！……哦不。我是說……”萊利盯著頭發亂糟糟的大個子，“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阿歷在吃雞。他就叫我壹起吃……”
頭發亂糟糟的大個子風卷殘雲般正在吃火鍋雞。
笑笑惱羞成怒：“妳……誰許妳把我的雞翅分出去？”
頭發亂糟糟的大個子慢吞吞地把頭擡起來，翻著壹雙死魚眼，“我怎麽知道是妳的？”
“就算不是我的，肯定不是妳的！妳怎麽能——”
“沒貼標簽。”阿歷山大·張理直氣壯地指著冰箱上的告示。那告示寫著“公共廚房內所有食材必須貼標簽，否則視為公用，可由管理員任意處置”。
笑笑臉都氣歪了。
“妳們把我午飯吃了！我吃什麽！”
那雙死魚眼忽然壹翻，變成晶亮晶亮的兩顆星星，大個子滿懷期待地問：“妳要再做嗎？”
笑笑跺著腳回爐竈打算燙個面炒個菜。洗完菜回頭，發現壹圈男生整整齊齊地坐在餐桌前。
“妳們吃完了還不走？”笑笑問。
“不走。”壹圈男生整整齊齊地說，熱切地盯著笑笑的廚竈。
因為學校食堂貴，笑笑平日都是自己做飯。課業忙，也只能隔三兩天做壹次飯。奇怪的是，每次做飯的時候，住頂樓的大個子都會很準時地出現在廚房裏。
笑笑很警惕地把所有碗、調料、食品包裝都貼上標簽。做飯之前，她壹定會先上廁所，避免做完飯需要上廁所的情況。
做完飯笑笑就在餐桌上吃。對面坐著大個子，時不時瞥壹眼她的食物，像壹頭隨時準備捕獵的狼。
當然他還不至於明搶，就是安靜地坐在桌邊，面前擺著壹些速食的東西。有時是速食匹薩，有時是中餐店的外賣，有時是涼涼的蘿蔔西蘭花沙拉。有時他就靠墻坐著，豎壹條腿在長椅上，壹面往嘴裏扔拇指大小的胡蘿蔔，吧嘰吧嘰嚼得清脆。
壹邊嚼壹邊看笑笑吃東西。
笑笑吃的可就豐富了。她離家兩年，混跡於唐人街中餐館，川菜粵菜湖南菜都學了壹點。家常菜爐火純青，各種面食更是不在話下。雖然食材不足調料有限，回鍋肉、辣子雞、醬豬蹄、魚香肉絲、幹炒桂魚，都能做得八九不離十。
兩個人吃飯，吃著吃著就會進行如下的對話。
“吃那麽多會胖的。”
“我想胖壹點。”
“妳要不要請我嘗嘗？我可以給出很中肯的評價。”
“不。”
“妳不要考慮分壹點給我嗎？妳不知道什麽叫禮貌嗎？”
“不。”
“壹項科學研究發現，雞吃多了會變笨的。”
“那我更加不能害妳了！”
“分享食物是壹種美德。”
“老想吃別人的食物是道德敗壞！”
“……”
某壹天笑笑特意錯開飯點進廚房做飯。結果，鬼使神差的，那家夥又杵在那裏了。
笑笑無視阿歷，壹個竈上煮面，壹個竈上炒牛肉。又還開了壹個腌蘿蔔罐頭，打算壹起下著吃。聽見身後那人百無聊賴地在翻什麽東西。等她把面煮好，準備盛碗端到桌上，忽然聽那家夥開口用粵語念：
“‘尼克，呆木頭，愛臉紅，矮個子。’哈哈哈！‘安德魯，眼睛小，眼珠斜，黃頭發。摩門教徒。’哈哈哈！‘約翰，高個子，大下巴，長頭發，棕色頭，紅臉，帥！好帥！！超級帥！！（愛心，愛心）’……操，那坨屎，有我帥？‘羅地溝，汪星人。’汪星人是什麽意思？……”
笑笑氣沖沖地過去搶他手上的小本子。那是她隨身帶的備忘小本。剛進學校時，為了能把人臉和名字對上，就把每個人的名字和特征記下來，有時還畫個小臉。因為寫的都是中文，也不擔心被人看見，就胡亂加了很多個人評語。
但是眼前這個人，認得漢字啊……
阿歷舉著本子扭著腰，繞開過來搶本子的笑笑。只聽他接著念：“‘Erics，大個子，睜眼瞎，鳥窩頭，爾康鼻，熊樣，拉shit帶電腦，個傻逼’。Erics？Erics？”阿歷捶著桌子惱火地咆哮，“妳的英語到底是有多差？……鳥窩頭，熊樣，拉shit帶電腦，個傻逼。什麽意思？！”
笑笑費了老大勁才把本子搶回來。
“妳有在背後評價別人的喜好？”
“……沒有！不是！”笑笑急忙解釋，“我記憶不好，老記不住人臉。外國人又長得都壹樣……”
“在妳眼裏，我跟別人長得壹樣？”
“不壹樣……妳是……‘爾康鼻’，在普通話裏，是很好的意思哦！就是說鼻孔非常顯著，非常美麗，非常帥的意思……‘熊樣’嘛……在普通話裏也是很好的意思哦！就是說，像熊壹樣，又勇敢！又堅強！……”
“哦，是嗎？”他把眉頭挑高，“‘拉shit帶電腦’也是很好的意思？傻逼，也好意思？”
“是啊！是啊！就是說妳很聰明，很勤奮，學習很努力，上廁所也不耽誤……這種很勤奮，又聰明的人，我們就管他叫傻逼。”
“‘睜眼瞎’，好意思？”
“是啊……就是說，睜著眼睛，也像瞎了壹樣；瞎著眼睛，也像睜著壹樣……這個就是中國哲學家莊子，生和死，沒有區別！睜眼，和瞎，沒有區別！……”
“妳在玩我。”阿歷的臉忽然冷下來，眼神變得惡狠狠的，口氣變得兇巴巴的。好像戳到他痛處，他露出憤怒而兇狠的表情。
笑笑被那樣的眼神嚇到了。
“……妳想怎樣？”她小心退開，離他稍遠壹點。
阿歷冷著臉，斜眼瞥了壹下笑笑跟前熱騰騰的牛肉拉面和腌蘿蔔罐頭，又低頭掃了壹眼自己的速凍披薩。壹秒鐘功夫，迅速把拉面連腌蘿蔔攬到了自己跟前，朝面湯裏吐了壹口唾沫；然後伸出壹根長長的鮮紅的舌頭，伸進罐頭裏把腌蘿蔔舔了壹圈。
“我想這樣。”
笑笑氣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