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希望

　　等到壹陣“嗚啊”“嗚啊”的救護車聲響起，掛上電話，若有所思的林少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居然沿著河岸走到了醫院門口。
　　哪怕這個點，門口等待進入的車輛都排了很長的隊，有百萬起步的豪車，也有二三十萬的合資車，更有幾萬，十來萬的國產車。
　　在交警的指揮下，老老實實的排列著。
　　病人的家屬，壹個個進進出出，有的拿著大包小包，有的拿著盒飯、保溫杯之類的。
　　行色間滿臉的惆悵與悲傷，配上道路邊未清理的積雪，總有壹種悲涼之感。
　　擡頭看看醫院的名稱。
　　“xx腫瘤醫院。”
　　林少傑在醫院門樓的不遠處，尋了個木椅坐了下來。
　　幾米外的垃圾桶裏，還能看到吃剩的飯盒散亂的扔在那兒，等待清潔工的打掃。
　　就這麽，林少傑靜悄悄的坐著，看著身前進進出出，匆匆忙忙的行人（家屬）。
　　曾幾何時，林少傑對於這樣的景象記憶猶新，現在想想，差不多有個九、十年之久吧！
　　恍若昨日。
　　如果說世俗的悲歡離合在醫院中都能感受到，林少傑早在上小學期間就已深切感受到了。
　　那時的父親還在住院，充斥著福爾馬林與消毒水味道的醫院幾乎成了林少傑的心魔，每壹次聞到這個味道，他都明白壹件事。
　　肯定是父親的身體吃不消，要去住院治療了。
　　母親總會顧不過來，壹邊上班壹邊去醫院照顧父親，只能讓林少傑壹個人在家煮飯，菜也是母親早上出門前燒好的，熱熱就能吃。
　　印象最深的是接父親出院的時候，父親見自己饞路邊的炒飯，咬咬牙還是買了壹份，那時的父親還和賣炒飯的老板商量，能不能不要雞蛋，多加點飯。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壹碗沒有雞蛋的蛋炒飯，膚色蠟黃咧著嘴大笑的父親，眼眶中帶淚的母親，這些畫面像是久遠的相片，再壹次的再腦海中浮現。
　　也正是那段時光，讓林少傑比他人更早懂事，知道父母的難出。
　　林少傑不知為何，會想起這些記憶久遠的事。
　　坐了壹會兒，跟隨在人群後，他就這麽懵懂的走進了醫院。
　　“真實之眼”下，強烈的情緒遠比球場上來的更為激蕩。
　　生死之間，幾乎埋藏在心底裏的壹切想法都無所遁形。
　　“老太婆，妳可要堅持住，說好壹輩子，妳怎麽能先走呢！”
　　老大爺戀戀不舍的跟隨在壹個病床旁，醫護推著病床朝前走，他就在身旁小聲念道著。
　　躺在床上吊水的老人勉強真開眼，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但那渾濁的眼神卻在這壹刻透著清明。
　　對親人的不舍，對“生”的留戀，在這壹刻顯露無疑。
　　可是除了林少傑，其他人大都在關註著自家的情況，即使有幾個看到的，表情也有些木然。
　　能進入到這家醫院的，又有幾個病情輕松的呢！
　　病床上坡的時候有些吃力，護工有些吃力的推著，就在老爺子準備幫忙的時候，林少傑上前搭把手。
　　平穩、有力的把病床推上小坡。
　　“謝謝妳，小夥子。”
　　老大爺說完，追著病床趕了過去。
　　下壹項檢查還等著老伴兒呢，又是遭罪，人生到了這壹刻，再多的金錢都難以彌補生活質量的缺失。
　　林少傑就這麽，來來回回的在這個小坡前，幫著醫護或者家屬，推上推下。
　　樓間透過來刺骨的寒風，卻吹不走他心底裏的溫暖。
　　能做的或許不多，但碰上了，總要搭把手。
　　只是壹搭，就停不下來了。
　　有天使壹般純真的孩童，卻因為化療掉光了毛發；
　　有丈夫開刀手術，妻子悉心陪伴、照料；
　　有夫妻壹起商量，是不是該再借點錢，好給家人繼續看病……
　　善良的見得多了，再看到那些黑暗的，心情總有些動蕩。
　　今晚的他，感受到了很多，懂得了很多。
　　就像剛才，有位老年人做了肝切除手術，陪同他的孩子很多，話語間壹個個比誰都關切。
　　但真心實意的壹個都沒有，人人都在惦記著老人家的那些個存款和房產，發自心底裏的聲音，居然是“老家夥什麽時候死，我們好分家產，這麽拖下去，還要浪費多少錢。”
　　這不是壹個人的聲音，而是所有人的聲音。
　　就連躺在床上，上了年紀的病人，心底裏最想的，居然是求死的欲望。
　　或許他早已看透這壹切，只是不知為何，就想這麽拖著。
　　人世間的悲歡各不相同，又豈能感同身受。
　　林少傑不希望有壹天，當自己離開學校這安樂窩之後，被工作、生活，甚至家庭壓倒。
　　也不希望有壹天看到父母親身體有恙，而自己作為子女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
　　眼前展現出的壹幅幅人間苦痛，至少他們還能有機會，有能力住進醫院，而那些甚至連醫院都住不起，不敢住，主動放棄流落在外的更為可憐。
　　就像早些年的父親，身上的病不是治好的，而是扛過來的。
　　若是扛不過來呢？
　　林少傑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是壹個沒爹的孩子。
　　他不希望成為這樣的人，壹個子欲養而親不在的人。
　　再多的牢騷與傷悲秋，在這現實的壹刻被擊打的粉碎。
　　人這輩子只要不違法，不違背道德良心，站著把錢賺了，誰又能說什麽。
　　打籃球怎麽了，不也壹樣是賺錢麽？和那些上班打工的沒有本質區別，每個月幾千塊也不少了。
　　只要是能賺錢的活兒，哪有不遭罪，不吃苦的，打籃球的已經幸福很多了好麽？
　　總不至於風裏來雨裏去吧！
　　世上比這辛苦的活兒多了，有些人活兒幹了還要遭人白眼，妳籃球打好了總不至於，打不好才會這樣。
　　被人罵那都正常。
　　醫院裏復雜而強烈的情緒不斷的刺激著林少傑，“真實之眼”下的他心情激蕩，心底裏，好似有什麽東西生根、發芽。
　　仿佛壹粒小種子破土而出，在腦海中不斷的刺激著這個站在樓間，吹著冷風，閉目思索的年輕人。
　　偶有幾個路人看到，也以為是有家人在醫院裏遭遇了不幸，感同身受之下，還有個好心戴著口罩的人還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看開點，年輕人，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保重好自己，親人肯定不想看到這樣的妳，其他事情，盡力就好！”
　　睜眼的林少傑微笑回應著。
　　“謝謝妳！”
　　哪怕在最窘迫的時候，有些人依然會帶給其他人溫暖，就像眼前的這位中年人。
　　對於林少傑的感謝，中年人擺擺手，灑脫的走了。
　　其實林少傑“看”的很清楚，那位中年人步履沈重，心情並不太好。
　　能在這裏碰到，顯然是遇到事兒了。
　　唉！
　　“先生，您也說了，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有些事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堅持，而是堅持了才會有希望、有結果！您可以再堅持堅持，說不定就能等到匹配的骨髓呢？”
　　中年人頓了頓，深吸了口氣，然後高舉著的手握緊了拳頭，為了孩子他要堅持下去，帶給他無限的希望。
　　人有悲歡離合，想要從容的面對離別，哪有說的這麽簡單。
　　人生不就是這般，坐在壹趟永遠沒有終點的列車上，有人下車，有人上車。
　　看見的，看不見的；
　　記住的，遺忘的；
　　就像子女和父母，年少的妳只能目送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那個永遠銘記的背影只會越來越佝僂，但他們依舊還會回過頭輕聲的告訴妳，不用追了，然後揮揮手，直到他們消失在路的盡頭。
　　今生的緣分也就斷了！
　　留在心底裏的，是刻在血肉中的印記。
　　永不褪色！
　　來來回回、進進出出的病人或是家屬，仿佛看到壹個低垂著頭，瘦高的年輕人，振奮起了精神，大步流星的離開了醫院。
　　回望那個夜色中刺眼的紅色字體，林少傑知道，生根發芽的“真實之眼”有所變化，隱約之中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那壹刻遲早來臨，只需要壹個契機，從此人生大不同。
　　或許就是希望，或許是其他。
　　他，林少傑，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