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前菜

　　七點半的時候，所有人都就位了。今年組織了秋季舞會的委員會成員在離我們不遠處的講臺上簡單地做了演講，並且告訴我們晚餐將會在半個小時後奉上。在場的四百多人壹起舉起杯子敬酒了壹番之後，便回到了喧鬧之極的交談。
　　我飲著玻璃杯中的冰水，舉止自然地環視著東廳裏的賓客和侍者，試圖發現任何不對的跡象，卻毫無所獲。之前在賓客們陸續就座時，我便已經在這間宴會廳裏兜轉了壹圈，辟邪符並沒有反應。所以只要接下來沒有什麽變化的話，我們應該能夠平安無事地享用晚餐。若不是符紙實在是太顯眼了，我恨不得在附近的桌子和柱子上都貼幾張來示警。
　　這時，我感覺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膝蓋。我轉頭看向奧麗維婭，發現她正撐著下巴，坐近了對我說道：「別這麽緊張嘛。」
　　我稍稍向前傾身道：「職業病，不這樣做的話我更緊張。」
　　奧麗維婭道：「若我是蒙面人的話，在吃飯的這個時間段只有兩個比較適合襲擊的點，壹個是上菜、添酒的時候，另壹個是收拾餐具的時候。有人往我們的桌子來的話，再警惕就行了。當然，不排除這個蒙面人抽出把槍直接狙擊，不過我們進門的時候有安保檢查，應該不至於倒在這壹點上……除非他是用其它入口潛入進來的，那樣的話確實防不勝防，只能希望他準星不行了。」
　　「嗯……妳說得有道理。」
　　奧麗維婭微笑地指了指入口：「看，那是我們的晚餐。」
　　數輛手推車被侍者們推了進來，開始有條不紊地將壹盤盤的前菜送到周圍的桌子上。
　　「妳的前菜點了啥？」我問道。
　　「煎扇貝和意大利熏火腿，妳呢？」
　　「番茄羅勒濃湯……對比之下簡直是親民中的親民食品啊。」
　　話是這麽說，但是這番茄湯味道還真不賴，又鮮又甜，口感濃厚，羅勒提香的作用更是畫龍點睛的壹筆。我確認了來到我們桌前的侍者沒有問題後，待到她離開，仔細地品嘗了幾口，嘖嘖稱贊。
　　奧麗維婭咽下壹口扇貝，享受地品味了壹番後，好奇地問道：「這湯好喝嗎？」
　　「味道不錯，妳要不要試試？」
　　話聲剛落，奧麗維婭便拿起勺子嘗了壹大口：「嗯！真的味道不錯！我能多喝幾口嗎？」
　　對這種厚臉皮的行為我除了答應之外還能怎麽辦？
　　「喝唄。」
　　「嘻嘻，我不會白喝妳的啦，來，嘗嘗這塊熏火腿。」奧麗維婭得意地笑道，叉了壹塊火腿舉到我嘴前。
　　我眼睛的余光看得到，在座的各位都反應各異地看著我和奧麗維婭的互動：克莉絲蒂娜對我鼓勵地點頭，顏君泠和譚箐臉上都掛著曖昧的笑容，史蒂芬這個賤人更是對我翹起了大拇指，笑臉燦爛。他媽的，這個女人絕對是故意的。我身後的菲莉茜蒂和艾莉克希絲則看不到反應……說實話，我也並不是很想看到艾莉克希絲目睹這曖昧壹幕的臉色。
　　我瞪了奧麗維婭壹眼，然後咬下熏火腿，註意力瞬間被口中那入口即化的香甜肉片給奪走了。
　　「哇！這可能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意式熏肉。」我對奧麗維婭驚嘆道。
　　「不錯吧？要不要再來壹口？」奧麗維婭興致勃勃地又叉了壹片，對我示意道。
　　「……我能自己來，謝謝。」我無奈地舉手擋住她。
　　前菜上完之後，酒店很識趣地立刻上了主菜。我點的是五分熟的牛排，配菜有清炒豆角和香烤小土豆。各嘗了壹口配菜後，我頗為滿意地切了壹塊牛排送入嘴中。那飽滿細嫩，香醇多汁的口感和味道沖擊著我的味蕾，讓我不住地點頭。上等的牛排不需要太復雜，只要肉質好，像這樣簡單地兩面煎壹下，撒上點鹽和胡椒，便是最美味的成品。
　　我看了看艾莉克希絲的盤子，發現她也點了牛排，問道：「哎喲，妳也點了牛排啊？感覺如何？這有可能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牛排。」
　　艾莉克希絲優雅地切割著盤中的牛排，笑道：「卡洛韋酒店的食物壹直很不錯，我也很少有機會吃這麽美味的牛排。」
　　「妳點了幾分熟？」
　　「三分熟。理查茲家不準做任何超過三分熟的牛排，這是爸爸主廚時的鐵則，所以我也從小吃慣了。」
　　「哈哈，明白了。」
　　我正準備再吃壹口時，奧麗維婭已經對我在擠眉弄眼了。我無語地問道：「……要試壹試嗎？」
　　奧麗維婭嘻嘻笑道：「Don't mind if I do！」
　　她動作嫻熟地切了壹塊牛肉送入嘴中，然後滿意地閉上眼睛仔細品味。
　　「好棒！牛排就是牛排，難以出錯的。來，嘗嘗我的三文魚吧。」
　　我嘗了壹口奧麗維婭點的煎三文魚，眼前壹亮。三文魚被稍微香煎，表皮金黃，肉質細密，壹點腥味都沒有，只有美味的鹹香，口感卻飽滿之極，外皮酥脆，內裏卻軟糯，像是壹塊沒有肥膩感的油脂，嚼了幾口便化在口中。
　　我感嘆道：「上了檔次的美食，很多時候就是貴在這原料的質量。我不是沒吃過三文魚，但是這麽鮮美的三文魚肉，卻是從沒吃過。」
　　奧麗維婭又切了壹塊魚肉放到我盤子上，說道：「好吃就多吃幾口唄！」
　　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麽好跟她客氣的了。我依樣畫葫蘆地切了幾塊牛肉給她，然後將這美味之極，份量卻稍嫌不足的主菜吃完了。
　　「嗯……不錯，相當滿足。不過，現在才是正戲。」奧麗維婭撩了撩鬢角的發絲，嘴角滿意地翹起。
　　「哦？妳還是個甜點愛好者？」
　　奧麗維婭翻了個白眼道：「誰不是呢？」
　　「那倒是。」
　　我點的是法式焦糖燉蛋（crème br?lée），盞中香甜的奶油凍被壹層金黃中帶著些許深色烤痕的焦糖蓋住。這次我學乖了，直接對奧麗維婭道：「別跟我客氣哈。」
　　「真是個紳士呢。」奧麗維婭像壹條偷到魚的貓兒，抿嘴輕笑，徑直鏟了壹勺燉蛋。
　　我也直接試了試她點的意式奶凍。這座小巧可愛的乳白色奶凍形狀像是壹塊圓餅壹樣，上面淋了壹把巧克力糖漿，周圍點綴著草莓和藍莓。嗯，口感很有意思，綿密滑膩，入口便是壹陣深入骨髓的奶香和甜味。哪怕有壹絲巧克力的苦澀，這味道還是非常甜。我吃了壹口草莓來中和那濃烈的甜味，發現這樣吃的話，酸甜中帶有醇厚的奶香，味道正好。
　　回過神來時，我看看自己的焦糖燉奶，發現奧麗維婭已經吃了壹半了。
　　「我靠！這麽快的麽？」
　　奧麗維婭舔了舔勺子，嘲笑道：「是妳太慢了。」
　　我將最後幾口香甜的燉奶吃下，留意著周圍的動靜。克莉絲蒂娜、史蒂芬、顏君泠聊得挺來的，顏君泠本來就是壹個在社交場合裏揮灑自如的女人，這點不奇怪。譚箐、菲莉茜蒂、艾莉克希絲也談得有聲有色的，她們三人的話題倒是讓我有點好奇。最後就是我和奧麗維婭妳來我往，互吃食物的爭鬥。
　　這桌的人可以說是非常搶眼的組合了，周圍的賓客們也註意到了這壹點，時不時會有人把視線投來。不過，僅是艾莉克希絲，奧麗維婭，和菲莉茜蒂三個難分軒輊的大美人在此，就已經足夠吸睛了，所以這倒也不算反常。
　　「有沒有註意到什麽不對的地方？」我在侍者將盤子和餐具都清走之後，輕聲問道。
　　奧麗維婭慵懶地答道：「沒有。也許要等大家開始跳舞，燈光暗了下來，它才會有所動作。」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挑戰，我們不能松懈。」
　　這時，我的肩膀被人輕輕地點了點。艾莉克希絲絕美的臉蛋湊近了點，悄聲說道：「淩雲，我等下就要上臺了。等舞會委員會的人發言完畢之後，就輪到我和另外兩個學生了。」
　　我對她鼓勵地笑了笑：「不用擔心，壹切如常地去發揮就行了。我會看著妳的。」
　　艾莉克希絲露出了有些緊張的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
　　很快，委員會的兩人便結束了發言，開始介紹三位學生代表：「接下來，我們有請三位學生代表來談壹談2018-2019學年的體育與校園活動。第壹位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她就是藍鷹們的精神領袖，康大啦啦隊的隊長，艾莉克希絲?理查茲！」
　　壹陣熱烈的鼓掌聲後，艾莉克希絲走上了講臺。燈光對準這個女子的那壹刻，所有的猶豫與不安便褪去了，仿佛她生下來便是為了這壹刻似的，神采飛揚的臉上剩下的只有絕對的自信和太陽般的光芒。
　　我稍稍向前傾身，雙眼緊緊地掃視著觀眾席，緊繃的身體和心神有如弦上的箭，若有任何異動便能撲出去。
　　菲莉茜蒂移到我的身旁，輕聲說道：「沒事吧？」
　　「目前沒有不對。妳怎麽沒有上去發言？」
　　菲莉茜蒂輕笑道：「雖然我是Kappa B的主席，但是我並不喜歡暴露在公眾的視野下。」
　　「以我對艾莉克希斯的觀察，她似乎也並不是會喜歡這種東西的人。」
　　菲莉茜蒂欣賞地看著臺上的金發女神，道：「蕾克希是壹個非常享受舞臺的人，這壹點其實與我壹樣。但是與我不同的是，她可以完美地應對在那種聚光燈下被人註視的感覺，哪怕並不喜歡，而我只會覺得厭惡。其實她應該和我壹樣，選擇舞蹈的。這樣，就算要暴露在他人的視線下，也好歹是個更小，更被篩選了的群體。」
　　我好奇地說道：「哦對了，艾莉克希絲說過，妳是個絕佳的舞者，比她還厲害。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得去妳的表演捧場啊。」
　　菲莉茜蒂微微蹙眉，清秀的臉上忽然閃過壹絲陰沈，然後消失無蹤，讓我險些以為自己錯覺了。
　　「好啊。」她若無其事地答道，「我猜妳對舞蹈並沒有任何正式的了解，是吧？」
　　「妳的猜測非常正確。」
　　「那我不得不帶妳感受壹下藝術的熏陶了。」
　　艾莉克希絲短暫但大方得體的發言很快就結束了，在壹陣比介紹她時熱烈許多的掌聲中揮著手走回我們的桌子。
　　菲莉茜蒂輕輕地與她抱了抱，道：「妳壹如既往地完美，寶貝。」
　　「嘻嘻，謝謝妳。」
　　我也對她道：「很棒的發言。我剛才觀察著房間，並沒有發現不對。如果蒙面人已經到來了的話，那只要它在東南西北的任意壹間宴會廳，剛才它就會看見妳了。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考驗，不要松懈了。」
　　艾莉克希絲凝重地點了點頭。
　　奧麗維婭湊了過來，在我耳邊悄聲道：「錯啦。」
　　我轉過頭，疑惑地問道：「什麽錯了？妳發現什麽了嗎？」
　　黑發美人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幽深的雙瞳裏滿是促狹：「妳剛才對艾莉克希絲說的贊美的話還沒有提醒她警惕的話十分之壹長，明明應該反過來才對的。妳可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啊。」
　　我壹時氣結，無語地搖了搖頭。
　　九點半整，酒過三巡，晚餐已盡，氛圍有些蠢蠢欲動了。在最後的發言結束後，委員會的女孩說道：「接下來就請想要跳舞的諸位跟著侍者們的引導，上到二樓的舞廳。我們的DJ已經準備好讓大家好好地動起來了！」
　　克莉絲蒂娜雀躍地拉著史蒂芬起身道：「好極了！咱麽走吧！」
　　史蒂芬與我交換了壹個眼神。我說道：「我們和妳在上面壹會兒碰面吧。」
　　史蒂芬心領神會地帶著有些疑惑的克莉絲蒂娜先行壹步。我則嚴肅地對剩下的五人說道：「好了，接下來是最關鍵的部分。艾莉克希絲的存在已經被傳播出去了。接下來我們都會進入舞廳。二樓的舞廳極其龐大，雖然沒有多少座位，但是單單是站著的話，容納四個宴會廳的人綽綽有余。」
　　「大家在小心的同時可以盡情跳舞，但是不要離入口太遠了，不要離周圍的人太近了，更不要離DJ太近了。然後最好在場六人最多每次四人進入舞池。如果發現不對的話，立刻撤退，剩余的人會立刻通知保安和菲莉茜蒂的保鏢上來支援。」
　　譚箐揶揄道：「啊？這還算是盡情跳舞嗎？」
　　她的吐槽引起壹陣嬉笑。我無奈地說道：「在這些需要註意的事項範圍內，可以盡情跳。好了，準備好了的話咱們上樓吧。記住，要上廁所的話，艾莉克希絲，菲莉茜蒂，奧麗維婭妳們三個，壹定要有我們三個的其中壹個陪著。」
　　壹直沈默的艾莉克希絲忽然稍微昂首道：「哦？妳不會還想要看著我們坐在馬桶上的樣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
　　這句突如其來的疑問贏得眾人的壹陣狂笑，嗆得我支支吾吾了數秒後才咳嗽幾聲結束了這次短暫的會議：「好啦好啦，走吧。」
　　我們起身走出已經快要完全空敞的東廳，跟在壹大群人後面。
　　菲莉茜蒂來到我身旁，悄聲打趣道：「哇噢，蕾克希幾乎從來不會那樣嗆人的，她很顯然還是對於妳的事耿耿於懷啊。」
　　我無奈地答道：「作為她的朋友，妳不是應該與她壹起鞭撻我的麽，怎麽壹副偷著樂的樣子？」
　　「因為我知道那不會是她想要的，還有……因為我們私下已經鞭撻夠了，沒有必要再在妳面前重復。再說了，比起憤怒和鄙夷，我更多的只有好奇。我想要將妳與她之間發生的事，與我所見到，所認識的那個人和解，因為這之間的空白實在是有點大。希望今晚之後，我能夠得到壹個答案。」菲莉茜蒂深深地看著我，讓我有些不自在。
　　「我也希望妳能獲得妳想要的東西，但是我不確定自己能否給出答案。」
　　菲莉茜蒂輕笑，但是沒有再回應。
　　二樓的舞廳正名叫湯普森宴會廳，進去時，我被那寬闊得驚人的空間震了壹震。能夠容納上千人的舞廳果然非同小可，四周的墻壁裝飾著花紋華美，白色與金色交纏的壁紙，地板則是光滑發亮的棕色硬木，哪怕擠進了四位數的賓客也不嫌擁擠。
　　這間大廳的天花板比剛才的宴會廳高上不少，吊著華麗的水晶枝形吊燈，與天花板上繁復精美的巴洛克風格畫圖相映成輝，將這片小天地照得極是明亮。從人群後的舞廳深處，傳來壹首旋律華麗，節奏輕快，壹聽就令人感到雀躍的古典樂曲。
　　菲莉茜蒂對我們介紹道：「舞會的前壹個小時是交際舞的專場，這是秋季舞會古老的傳統。十點半之後，才會改為我們更為熟悉的流行音樂和隨性的舞蹈。大家如果不知道如何跳的話，我可以幫妳們學壹學；艾莉克希絲也是交際舞的行家。」
　　我向顏君泠投去壹個詢問性的眼神，她無聲地對我點了點頭。我又看向奧麗維婭，她嘴角微翹，也點了點頭。什麽！？我最後與身旁譚箐的雙眼對上，她吐了吐香舌，在我耳邊道：「我爸媽從小就喜歡把我送進各種興趣班，所以學過華爾茲。」
　　我靠，意思是六人裏就我壹個不會跳交際舞？
　　眼看眾人都將註意力放在我身上，我硬著頭皮道：「那看來我是唯壹壹個不會跳的人了，不過我本來也不是喜歡跳舞的人，加上需要警戒周圍的環境，所以倒也無妨。」
　　奧麗維婭用手肘輕輕地捅了我壹下，笑道：「嗯？妳想得倒是挺美的。我好像說過，會獎賞妳壹支舞吧？可別以為妳能逃出這份職責。」
　　我瞪了她壹眼：「……別說我沒警告過妳哈。」
　　我們小心翼翼地越過在外圍觀看或者閑聊的賓客，來到舞池的邊緣。少說也有上百對人在舞池中隨著優美的音樂翩翩起舞。
　　這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雖然辟邪符的範圍能讓我及時提防，但是周圍這麽多無關的人，還是讓我有些不安。好在大部分的賓客跟我壹樣，並不會跳交際舞，所以都逗留在舞池外、墻壁邊上。
　　我對艾莉克希絲和菲莉茜蒂說道：「咱們還是別在這裏呆太久了，人太多了！妳們想要跳舞的話，趕緊跳幾支，然後我們回東廳商量壹下接下來如何行事。」
　　兩個女孩聽到我這麽毀壞氣氛的話，反應各異。艾莉克希絲好歹還有些大局為重的責任感，雖然遺憾但是還是聽話地點頭答應了。菲莉茜蒂則是嘟起嘴悶悶不樂，雖然這份樣子在她嬌俏的小臉蛋上，格外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