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0章 寒海中心的漩渦

　　幽冥島中開出來的船叫做幽冥船，這名字的確很沒新意，卻並不影響它本身所具備的強悍性能。
　　通過四名王脈成員，秦宇很輕易就掌握了，關於這艘船的詳細信息，玄策王的確下了很大功夫，將幽冥王脈至今建造出的，最好的壹艘船拿到手中。
　　毫無疑問，即便他是深淵真王，也需要就此付出不小的代價——畢竟鬼都知道，他進入深海的說辭，根本就是個幌子。
　　繼續深入寒海的第五天，幽冥船上很暖和，四名王脈成員，臉上充滿了興奮之意。
　　根據船速不難測算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已經接近了王脈探索寒海的極限範圍，而整個王脈中來過這裏的，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人。
　　只此壹點就是壹筆，能夠吹噓多年的經歷！
　　繼續航行的第十天，船上依舊暖和，只是暖意稍稍降低了幾分，給人壹種初春微風撲面的感覺。
　　破開漆黑海水，畫出長線的幽冥船，與海水接觸的部分上，多出了壹些淺白霜跡。
　　四位王脈成員負責保持航向檢查船體狀態，這是他們的主職工作，當然發現了這點。
　　看著漆黑的天空跟海面，他們下意識皺起眉頭，對視中各自能夠看到，彼此心底的擔憂。
　　航行的第十七天，幽冥船下方近海的半個船體，都已被霜白覆蓋，溫度明顯降低。
　　而且，最可怕的是，彌漫在空氣裏面的寒意，根本沒有辦法抵禦，它們無孔不入不斷侵襲進入體內，為了確保自身不受影響，只能源源不斷的消耗魔力化解。
　　這壹天，除了玄策王之外，船上所有人都穿上了，壹種幽冥王脈特制的禦寒衣。
　　大紅色看著非常喜慶，就像是壹團燃燒的火焰，穿到身上之後果然非常暖和，船上稍顯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下去。
　　航行第二十壹天。
　　雖然間隔僅僅四天，可寒海中的冰寒，明顯上漲了不止壹個層次，因為整個幽冥船表面都被霜白色覆蓋。而這種覆蓋隨著時間流逝，明顯正在不斷變得更厚更加堅硬。
　　船頭的大紅燈籠依舊亮著，但恐怖的是它的光明，只能維持在大船範圍之內，壹旦輻射到船外，就會被黑暗吞沒。
　　沒錯，“吞沒”這個詞語用的很正確，就像是有無數張貪婪大口，隱藏在黑暗之中，它們以光明為食，爭先恐後將其吞食的幹幹凈凈。
　　更冷了。
　　航行第二十六天。
　　這個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幽冥王脈迄今為止，有記載的探索過程。
　　大船停在海中，因為它們終於遇到了第壹頭，試圖進攻的寒海生物。
　　寒海在深淵極深處，所以這頭生物當然也是，壹只標準的深淵魔獸。
　　船外的黑暗，是光明無法進入之地，所以眾人根本看不到這頭生物，究竟是什麽模樣。
　　可這並不影響，他們清楚的感知到，這頭寒海生物的恐怖……
　　恐怖當然是恐怖的，這根本沒什麽好說，能夠在寒海這個位置生存的生物，用手臂想也該知道，它絕對不好招惹。
　　秦宇看不穿黑暗，但他依舊“看”到了，那雙隱藏在冰冷海水下的巨大眼眸，冰冷、殘酷、漠然之間，流露出壹絲忌憚。
　　這份忌憚的對象，當然是站在船頭，正眉頭皺緊與外界黑暗，對視著的玄策王。
　　彼此沈默許久，那雙寒海中的眼眸隱沒不見，幽冥船繼續前行。
　　盡管化險為夷，可這壹次船上的氣氛，反而變得更加凝重，兩男兩女四個王脈成員，不知是因為寒冷又或者是恐懼，臉色呈現蒼白，並陷入到深深的沈默之中。
　　感覺到棉雅的手在輕輕顫抖，秦宇看了她壹眼，微笑道：“放心，不會出問題的。”
　　船頭的玄策王，耳朵動了動之後，眉頭頓時皺緊，差點忍不住跳起來破口大罵。
　　沒問題妳個蛋蛋！
　　就剛才海裏的生物，即便他也沒遇到過，氣息之強縱然是他，都覺得頗為棘手。
　　嚇退了它，只能說是運氣好，否則現在指不定，會是怎樣的局面。
　　秦宇感受到了，來自玄策王惱火的眼神，微微低頭沒有回應。因為他很清楚，玄策王的確有著，充分的惱火的理由。
　　而且，秦宇並不能就此改變什麽……因為，幽冥船還沒抵達，最終的目的地所在。
　　航行第三十天。
　　幽冥船已變成了壹個巨大的冰疙瘩，霜白冰層漸深形成黑暗，幾乎與寒海融為了壹體。
　　黑色的寒冰，或許意味著黑暗的入侵，所以船頭燈籠的光芒，籠罩範圍被迫縮小許多。
　　大概，還能覆蓋近壹半的船體，其余部分則已經隱沒在黑暗中。
　　盡管是同壹艘船，壹半在光明之中，壹半陷入到黑暗，卻像是隔絕在不同的世界。
　　沒人想過，走入黑暗中去嘗試，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便是秦宇也按下了好奇心。
　　因為，玄策王看著黑暗的眼神，就算是個瞎子，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沈重的情緒。
　　禦寒衣作用已經微乎其微，經過玄策王的同意，四個王脈成員取出壹種紅色晶石，註入魔力後便燃燒起來。
　　紅色的火焰，落在紅色的禦寒衣上，映的眾人臉色通紅，卻依舊遮掩不住他們眼底，逐漸彌漫開來的恐懼。
　　航行第三十九天。
　　冰坨狀態的幽冥船上，燈籠的光芒只能覆蓋住船頭位置，大約方圓十丈的範圍。
　　四個王脈成員和棉雅，都堅持不住了，因為船上用來禦寒的手段，已全部失效。
　　接過玄策王交給他們的丹藥，四個王脈成員很清楚，服用之後他們就會昏迷，陷入類似假死的狀態。
　　然後，等待復蘇的到來，又或者就此永遠睡去。
　　他們當然是恐懼的，兩名王女的眼睛紅了又紅，蒼白嘴唇抖動了幾下，終歸沒說出什麽。
　　但他們眼神裏面的哀求，是顯而易見的，沒有人想死，她們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很清楚，今日局面下……他們的態度，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四個王脈成員沈沈睡去，秦宇看著棉雅，“我不會讓妳死的。”
　　棉雅笑容很勉強，她相信秦宇說的話，可有些時候，事情進展是個人無法幹涉的。
　　等她睡去，玄策王沈聲開口，“秦宇，妳還要繼續？”
　　秦宇點頭，“是。”
　　航行第四十四天。
　　玄策王出手了，這次攔住幽冥船的深海生物，實力明顯更強，強到即便面對深淵真王，依舊敢生出捕獵的念頭。
　　壹場大戰！
　　深淵真王級別的廝殺，在漆黑如墨的天海中進行，秦宇能夠做的只是護住，他身邊的棉雅不被波及。
　　至於四個王脈成員，則只能說壹聲抱歉，希望他們運氣足夠好。
　　玄策王負傷而歸，與他廝殺的深海生物，隨著壹聲夾雜痛苦、憤怒的咆哮，氣息隱沒在黑暗之中。
　　航行第四十五天。
　　玄策王睜開眼，隨著他的動作，身體表面覆蓋的冰層，瞬間被震碎成無數粉末灑落。
　　轉身，眼神落到四個王脈成員身上，他們有些人的運氣，終歸還是差了壹點。
　　壹男壹女兩個，胸膛深深凹陷下去，口鼻七竅間充斥著，已經凍結的暗紅血跡。
　　氣息全無。
　　秦宇臉色蒼白，“抱歉……”
　　沒說完就被打斷，玄策王語氣平靜，“生死有命，妳能力有限，本王不會怪妳。”
　　看著秦宇，他眼神淡漠，“繼續？”
　　秦宇略微沈默，點頭。
　　航行第四十六天。
　　燈籠的光芒，覆蓋面積被迫縮小到，只有三丈左右。
　　甲板上燃燒的晶石，早已經被冰層覆蓋，再沒有半點溫度。
　　玄策王看著周邊的黑暗，眼神越發淡漠。
　　秦宇抱緊棉雅，這女人的氣息，像是隆冬寒風裏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航行第四十七天。
　　大船再度遇襲。
　　這壹次的戰鬥，結束速度遠比之前快的多，但很明顯玄策王的狀態，也差了很多。
　　他應該是動用了，某種超強力的底牌，快速將襲殺寒海生物擊退。
　　坐在船頭，晉升的兩丈範圍光明內，玄策王看著秦宇。
　　他沈默不語。
　　玄策王深吸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只是閉目之前的眼神，比之前變得更加淡漠。
　　航行第四十八天。
　　壹切安靜。
　　是真的安靜，周邊黑暗就像是壹片虛無，耳邊甚至聽不到，海水被沖開的聲音。
　　玄策王還在調息。
　　秦宇抱著棉雅，眼神看著外面的黑暗，瞳孔微微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東西。
　　航行第四十九天。
　　隨著壹聲嘆息，玄策王睜開眼，他看著身邊的秦宇，倒不是雙方關親近到，可以湊的這麽近了。
　　因為燈籠的光明，如今就只能夠勉強，將他們覆蓋在內。
　　“秦宇，本王真的不願走到這壹步，卻又不得不如此。”
　　他聲音平靜，眼神更平靜，如果說淡漠也是壹種情緒，那現在他眼神裏面，就是壹丁點情緒都沒有。
　　秦宇回過頭來，脖子“哢嚓”“哢嚓”作響，被凍僵的骨節轉動起來，像是生銹的機械。
　　略微頓了頓，他道：“前輩想殺我？”
　　玄策王道：“不想，卻不得不殺，否則妳我所有人，都要葬身在寒海中。”
　　隨著他說話，燈籠光芒覆蓋範圍，正在壹點壹點縮小。
　　這壹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壹張，正在閉合的大嘴。當嘴巴合攏，當然就是享受美食，大口咀嚼的時候。
　　玄策王不知道，黑暗中究竟隱藏著什麽，但他壹點都不好奇。
　　如果說之前，他還認為族中消失的那位真王，可能只是被困在某處……現在，這念頭已碎的幹幹凈凈。
　　寒海極深……當真是有大恐怖，深淵真王也要殞落。
　　說殺卻沒有動手，事實上這就是，給秦宇的最後壹次選擇的機會。
　　他沈默。
　　不是不想走，而是他不能。
　　否則，除非舍棄“老烏龜”，秦宇根本無法回歸昊陽世界。
　　這是他第壹次進入寒海，估計也是最後壹次，因為秦宇也不認為，他還有膽量再闖壹次。
　　別看現在他依舊活著，可為活著所承受的痛苦，除了秦宇自己之外沒人能夠理解。
　　刀子割肉是壹種劇痛，而秦宇現在每時每刻，都在承受的極寒侵襲，至少比它強烈了壹千倍……那是壹種地獄的體驗！
　　玄策王看了壹眼，幾乎觸及他長袍的黑暗，擡手抓住秦宇的脖子。只需要稍稍吐力，他整個人的生命氣息，就會被徹底抹去。
　　這樣做，玄策王當然是需要，承受誓言反噬的，甚至會對真王境界造成不可磨滅的重創。
　　但生死之間，再難以接受的後果，都會變得簡單。
　　他手掌表面上，細小青筋鼓起，就在這時秦宇突然開口，“妳聽？”
　　玄策王停手，因為這壹刻，黑暗中真的有聲音傳出。
　　盡管很微弱，可在絕對的寂靜中，依舊能夠清楚的辨識。
　　那是……海水流動的聲音！
　　秦宇臉上突然露出笑容，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黑暗，眼眸綻放出耀眼光彩。自從見識到了，幽冥王脈的避世之地後，他就相信自己壹定，能夠找到通往昊陽世界的通道。
　　現在看來，他應該是……真的找到了！
　　玄策王臉色微微變化，他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大船被拉動著，前行速度開始加快。
　　漩渦，壹座巨大的漩渦。
　　大到它轉動時，牽引動的海水奔走咆哮，所發出聲音能夠穿透周邊恐怖黑暗，傳入他們耳中。
　　本能之中，玄策王生出壹個念頭，他們即將抵達的這處漩渦，就是寒海的中心！
　　它裏面是什麽？難道跟王脈所在壹樣，也隱藏著壹處，世外桃源般的避世之地？
　　但很快，壹絲驚悸恐懼，驟然自心底而出，令玄策王身軀僵直，同時在壹瞬間就擊碎了，他生出的壹探究竟的沖動。
　　漩渦不可入，入之必亡……即便他是深淵真王！
　　而秦宇尋找的，顯然正是這座漩渦，他想死嗎？
　　秦宇笑起來，看著玄策王，“前輩不用冒險殺我了，松手吧。”
　　等五指離開脖子，他低頭看了壹眼，懷中的棉雅，“這女人，就交給前輩照顧了，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留在幽冥島。我相信，有前輩的照拂，她壹定能活下去。”
　　玄策王深吸口氣，“妳要進去？”
　　“當然。”秦宇很平靜，“我要找的，就是這座漩渦。”
　　玄策王嘴唇動了動，卻未發出聲音，因為他很清楚，就算真問了也不會有答案。
　　“將她交給本王吧。”
　　秦宇笑著點頭，將棉雅放在地面，他深吸口氣艱難起身，面朝黑暗突然笑起來，“不行，我沒力氣了，還是得前輩幫我壹把。”
　　擡手，他指著漩渦的方向，“就是那裏，前輩不是早就，想要教訓我壹頓了嗎？這就是最好的機會，動手吧。”
　　玄策王沒半點猶豫，擡腿壹腳踹了出去，“嘭”的壹聲悶響，秦宇身體表面冰層盡碎，整個人就像是壹塊石頭，眨眼沒入黑暗之中。
　　噗——
　　壹聲細微到極致，若非仔細辨別，根本察覺不到的落水聲傳來。
　　玄策王擡手向下壹按，口中驀地咆哮，幽冥船內部“轟隆”作響，在壹位真王的全力爆發下，終於擺脫掉了漩渦的拉扯力量，壹點壹點向外駛離。
　　回首看向漩渦所在，玄策王沈默不語，他的確非常討厭秦宇，恨不能親手碾碎了他。
　　卻又不得不承認，確認了漩渦存在後，秦宇表現出來的勇氣，比他更加的強大。
　　“小子，這壹腳算是本王，看在妳勇氣的份上，額外奉送的東西……盡管真的不想再看到妳，但如果有可能，那就活下來吧……至少那樣，本王還有機會知道，寒海中心的漩渦裏，究竟隱藏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