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五章 斷鏈

　　徐礎躺在地上睡了壹會，醒來時外面已有陽光透進來，壹睜眼就看到唐為天怒目圓睜——他盯的不是徐礎，而是門口。
　　徐礎翻身而起，發現屋裏其他人都守在門口，囚犯當中，只有唐為天受鎖鏈束縛，動彈不得。
　　外面傳來含糊不清的叫喊聲，還夾雜著婦人的哭泣。
　　徐礎大為意外，但是眾人聽得認真，他不好開口詢問，於是也傾耳傾聽，勉強能聽見幾個字，依然不明所以。
　　外面聲音漸消，門口數人回到墻邊坐下，個個嘆氣不止。
　　“怎麽回事？”徐礎問。
　　唐為天怒意未消，“公子，妳說張家是不是就沒有好人？”
　　“哪個張家？”
　　“皇帝張家啊。”
　　“有壞人也有好人。”
　　“哼，我怎麽壹個好人也沒見著？益都王的女兒是不是姓張？”
　　“是。”
　　“三個女兒都姓張？”
　　“想來如此。”
　　“沒有壹個好人，蜀王剛死不久，鐵家兩位將軍壹個被關在城裏，壹個被扣在城外，姓張的三個女人竟然就要‘休夫’。”
　　“休夫？”徐礎有些吃驚。
　　“公子也意外吧，居然還有休夫這種事！”
　　徐礎壹點也不意外，他自己就被“休”過壹次，巧得很，也是來自張家的女兒。
　　“公子笑什麽？”唐為驚訝地問。
　　徐礎道：“至少張家的這個女兒哭了幾聲。”
　　“那有什麽用，妳沒聽到鐵大將軍有多生氣嗎？他脾氣壹向好，對誰都不發火，這是他第壹次發怒吧？”
　　其他人點頭，壹人道：“我認識鐵大將軍十幾年了，也是第壹次聽他如此憤怒，夫人真是將他惹火了。”
　　“都‘休夫’了，還算什麽夫人？”唐為天雙手舉起鎖鏈，抖得嘩啦啦直響，“再讓我看見她，壹拳頭打死！”
　　“或許她是身不由己。”徐礎道。
　　“嗯？她自己跑來‘休夫’，怎麽會身不由己？”唐為天壹腔怒火，但是不敢對徐礎發作。
　　“益都王三女當初嫁蜀王與鐵家兩位將軍，就是車全意的安排，現在的‘休夫’想來也是他的主意。”
　　“沒錯，雞公車最壞！”唐為天又抖鎖鏈，“老家夥曾讓我們指認大將軍有篡位之心，我們誰也沒有同意，寧可壹同被囚，益都王的女兒怎麽就做不到？”
　　“嗯。”徐礎心裏其實也有些納悶，他沒見過益都王的女兒，只是從鐵鷙嘴裏聽說了只言片語，還拿到壹封送給奚家兒媳婦的信，總感覺這三女的脾氣與張釋清或許相似。
　　徐礎起身走到門口，透過縫隙向外窺視，只見到庭院裏有兩名兵卒在悄聲笑談，其它地方全看不到。
　　“蜀王當初也是糊塗。”唐為天兀自氣憤難平，好像受辱的是自己，“既然造反，而且是自己稱王，幹嘛要娶張家的女兒？對張家人就要趕盡殺絕。”
　　唐為天是個極實誠的人，將鐵鳶當成主人，就要壹心壹意、感同身受。
　　徐礎看在眼裏，心中竟有壹絲嫉妒，馬上驅散，走回唐為天身前，忍不住又笑壹下。
　　唐為天疑惑道：“公子究竟是怎麽回事？死到臨頭了還這麽高興？”
　　“口渴的時候最需要喝水，困境之中最需要笑。”
　　唐為天楞了壹會，隨即放聲大笑，然後道：“別說，心裏好像真的舒服壹些。公子果然厲害，大家都來笑吧。”
　　屋子裏的人同時大笑，外面有人敲門呵斥，他們也不停下，漸漸地覺得無趣，笑聲停歇，唐為天道：“就好用那麽壹小會，公子還有別的招數嗎？”
　　“沒了。”
　　“今天怎麽沒人送飯？”唐為天食量超出常人，餓得也快。
　　“大將軍夫人既然來‘休夫’，估計雞公車是要對咱們動手了吧？”壹人猜道。
　　眾人不語，陸續坐下，再也笑不出來。
　　“我就是用這鏈子，也要勒死幾個。”唐為天恨恨地說。
　　徐礎沒坐，又走到門口向外窺望。
　　“公子不用看，今天是不會有飯送來了。”唐為天勸道。
　　“嗯。”徐礎依然沒動，良久之後他說：“又有人來了。”
　　“送飯的？”唐為天大喜。
　　“不是，好像……好像是來吵架的。”徐礎只看見壹小塊地方。
　　“吵架？誰來這裏吵……”
　　唐為天話未說完，外面傳來女人的尖銳聲音：“我們姐妹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妳說算了就算了？再不讓開，我先抓花妳的臉！”
　　唐為天動不得，同屋的其他人都跑到門口，或望或聽，有人道：“是鐵二將軍的夫人。”
　　外面喧鬧聲不斷，更多女子的聲音加入進來，鐵二夫人顯然帶來不少幫手。
　　“鐵鳶，妳給我聽著，妳自己犯下的罪，別連累別人，我們姐妹想休夫就休夫、想嫁誰就嫁誰，妳管不著，誰都管不著，我姐姐明人不做暗事，給妳壹封‘休夫書’是看得起妳……”
　　別人還好，唐為天氣得哇哇亂叫，“果然張家沒好人，臭女人、賤女人，有本事沖我來！”
　　可他的聲音傳不出去，反而讓門口的徐礎等人聽不清外面在說些什麽。
　　外面逐漸安靜，徐礎等人轉過身，壹人道：“鐵二夫人進去了，鐵大將軍……唉，英雄末路，竟遭女人羞辱。”
　　“肯定又是雞公車主使。”唐為天睚眥欲裂，突然間大喝壹聲，竟將壹條鐵鏈從墻上硬生生拽了出來。
　　這裏不是專門的牢房，鐵鏈末端用長釘固定在山墻上，唐為天曾經試過拉扯，即使是在同伴的幫助下，也只是稍稍松動而已，如今怒火中燒，竟然拽出來壹根。
　　唐為天繼續用力，臉憋得通紅，其他人先是嚇了壹跳，隨即跑過去幫忙，八條鐵鏈先後被拽出來，其中壹條釘得太深，直接扯斷壹枚鏈環。
　　幾條鐵鏈依然束縛在身上，唐為天的行動卻已不受束縛，喝道：“諸位讓開。”
　　“稍等……”
　　徐礎話剛出口，唐為天已經帶著滿身的鐵鏈沖向房門，大吼壹聲，將兩扇門撞開，雙手揮舞鐵鏈，“張氏女納命來！”
　　徐礎等人急忙跟出來，只見外面的數十名兵卒大驚失色，手持刀槍紛紛圍上來。
　　唐為天壹腔怒火正找發泄的地方，雖然沒學過舞鏈，但是仗著力氣大，所揮之處無不披靡，眾兵卒不敵，改而紛紛避讓，唯恐被鐵鏈掃到。
　　唐為天也不追趕，轉身看向隔壁的房間，沖門外的幾名女子道：“讓張氏女出來送死！”
　　那幾名女子面對兵卒時氣勢洶洶，這時卻都花容失色，緊靠墻壁瑟瑟發抖。
　　鐵二夫人從房裏走出來，是名極年輕的女子，滿面含霜，冷冷地說：“妳說的‘張氏女’就是我嗎？”
　　“妳是益都王的女兒、鐵二將軍的老婆？”唐為天見過她，但是心裏沒什麽印象。
　　“妳是唐為天？”鐵二夫人倒記得他。
　　唐為天揮起鐵鏈往地上用力壹砸，激起壹團灰塵，喝道：“就是妳爺爺我！”
　　身後幾名兵卒本想偷襲，被嚇得又退回去，鐵二夫人臉上也有些變色，“好個莽人。”
　　“強過妳這個賤人！”唐為天拎著鐵鏈迎上去。
　　鐵鳶從房裏走出來，攔在鐵二夫人身前，“唐為天，妳要幹嘛？”
　　唐為天心裏就壹個念頭，甚至沒註意到鐵鳶手裏有刀，“大將軍讓開，我先殺這個賤人，再去殺妳老婆和蜀王的老婆，將城裏的張家人……”
　　“糊塗蛋，衛兵在妳身後，妳不帶著大家闖出去，卻要亂殺恩人嗎？要殺就去殺車全意。”
　　“恩人？”唐為天壹楞，可是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壹眼已獲自由的手腳，轉身面對院中兵卒，突然大笑，“這回我真能笑出來啦，誰來送死？”
　　唐為天名聲在外，否則的話也不會單獨被鎖起來，眾兵卒稍壹猶豫，轉身就跑，心急的人連兵器都不要了。
　　唐為天揮舞鐵鏈追上去，徐礎與鐵鳶異口同聲叫道：“回來！”
　　唐為天追上壹名跑得慢的兵卒，壹鏈甩去，將他砸倒在地，這才轉身回來。
　　徐礎向鐵鳶拱手：“鐵大將軍受苦了。”
　　鐵鳶倒轉手中的刀，拱手道：“連累到徐先生，是我之過。”
　　鐵二夫人探頭出來，打量徐礎幾眼，“妳找到芳德了？”
　　徐礎搖搖頭，“還沒有。”
　　鐵二夫人又縮身回去。
　　唐為天大步走來，“鐵大將軍，咱們先去殺雞公車，再殺張家的……”
　　“妳怎麽還不明白？”鐵鳶晃晃手裏的刀。
　　“明白什麽？”唐為天依然莫名其妙。
　　徐礎走到他身邊，小聲道：“鐵家兩位夫人設計，其實是給鐵大將軍送刀。”
　　“哦，何必這麽麻煩，直接帶人闖進來不就好了？”
　　“不是人人都有妳的力氣。”
　　“啊啊……”唐為天突然慘叫起來，被鐵鏈勒過的地方如今痛入骨髓。
　　鐵二夫人帶來三十幾名女伴，裙中藏刀，但是鐵鳶屋中只住他壹個人，因此得刀之後遲遲沒有沖出來，反倒是唐為天先行壹步。
　　鐵鳶立刻命眾女將刀分給部下，親自去撬鎖開門，放出其他囚犯，總共二十壹人，手持短刀，前去尋找車全意。
　　徐礎沒接刀，走在稍後面，鐵鳶專門指定壹人保護他。
　　鐵二夫人拒絕等候，帶人也跟上來，追到徐礎身邊，說道：“芳德若是死在賀榮人手中……”
　　“被抓的人是繽紛，公主還在秦北降世軍那裏。”
　　“妳要去找她？”
　　“當然。”
　　鐵二夫人露出壹絲微笑，“當初我們壹塊乘船去看徐先生，都說妳不配芳德，現在看來，還是有幾分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