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壹十壹章 壹世富貴（上）

　　夜風微涼，絲絲沁人，不過，在這個夏天尾巴的季節裏，倒是讓人覺得很舒服，畢竟剛剛經歷過酷暑的洗禮，這時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還是樂意讓“寒冷”來得更猛烈壹些。
　　壹個年輕男子壹步壹步地慢慢上山，在他肩膀位置有壹只金錢龜匍匐在那裏，穩如泰山。
　　越向山頂走去，四周空氣也就越發清新起來，而這種清新並不是尋常意義的海拔因素，而是因為四周的靈氣也開始變得濃郁起來。
　　男子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會睡覺的龜在這裏開始顯得略微興奮了壹些，只可惜它才剛剛通了靈性，暫時還不懂如何去修煉，只知道傻乎乎地吞個肚皮滾圓後繼續睡覺，似這種傻乎乎的做法想要修煉出門道來估計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但好在烏龜活的歲數比較長。
　　對於它，男子並未下什麽心血，跟普通人養的寵物也沒什麽區別，但俗話說壹人得道雞犬升天，能壹直跟在他身邊的東西，只要不是蠢到無可救藥的話都會有點改變的。
　　正如這只金錢龜。
　　伸手，摘下了壹張芭蕉葉。
　　“啊！……”
　　輕輕伸了個懶腰，男子顯得格外的慵懶，他此時的氣質，頗有壹種古代的名士風流。
　　當然了，在古代，長相和氣質也是入仕途的門檻之壹，尤其是科舉還沒完善起來的那幾個時期，想要做官想要滿足自己的“進步”要求，要麽讓自個兒老娘或者老爹生個病然後自己敲鑼打鼓地對父母孝順，要麽就是等待哪個大人物路過時提前擺好POSS，哪怕是寒冬臘月妳也得輕衫煢立，壹邊打著扇子壹邊咳血才叫名士風流。
　　只是，男子身上的氣質，確實是做不得假的，哪怕是聽眾，也很難刻意地營造出壹個不屬於自己的氣質出來，這些東西，畢竟是深入骨髓的。
　　當男子走到山頂時，出現了另外壹個中年男子，兩個人的形象瞬間就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蓋因對方赤膊著上身，手裏拿著壹把鏟子來來回回不停地鏟著，鏟出來的土又被他隨後填了回去，周而復始，循環往復，似乎根本就不知疲倦也不曉得無聊枯燥。
　　年輕男子在旁邊蹲了下來，就這麽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做著這種沒頭沒腦的事兒。
　　看了半個小時，年輕男子都有些倦怠了，實在忍受不了的他開口道，
　　“我說老燕啊，妳都這樣兩天了吧？我都後悔在山下時沒買點種子過來，這壹山頭的地都被妳犁了壹遍，不種點東西太可惜了。”
　　燕回鴻楞了壹下，皺了皺眉，似乎才發現自己已經鏟地鏟了這麽久，但他自己卻覺得才剛剛過去壹會兒而已，轉過頭，看向坐在那邊的霹樓，然後目光著重落在霹樓肩膀上的王八上，笑道：
　　“妳的寵物癖越來越奇怪了。”
　　“廢話，老子上壹次的貔貅養得多好，費了多少心血，結果被那家夥給吸廢了，現在我也看開了，養只小烏龜也挺省心的。
　　對了，妳自個兒把我約到廣西地界來說發現了什麽秘境，我找妳找了這麽久才在這附近感應到妳的氣息，我說妳放我鴿子我可以理解，誰沒個急事兒要忙壹下呢是吧，但妳丫的居然在這裏耕地。
　　廣播是要搬家了，咱也被列入清理清單裏了，但這個世界不至於毀滅，普通人可以照常過普通人的生活，不懂的聽眾看妳這舉動估計還以為末世來了要提早準備糧荒呢。”
　　“嗨。”燕回鴻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下意識地將鏟子壹丟，隨即又覺得不對，馬上又撿了起來。
　　“法器？”霹樓有些奇怪道。
　　“南寧國營農具廠生產的法器。”燕回鴻把鏟子的標牌向霹樓展示了壹下，“妳要不要去進壹車？”
　　“餵，妳到底抽的哪門子瘋啊，那個秘境還去不去？”霹樓顯然是有些無奈了，當然，也有壹些不耐煩了。
　　“再等壹會兒，還要再看壹些東西。”燕回鴻搖搖頭，然後手掌壹揮，他的眼眸中綻放出壹抹淡藍色的光輝，隨即，那日的壹幕再次出現，他看見壹個身材臃腫腦袋已經禿頂的中年人手持壹具骨灰盒慢慢地自這裏向山下走去。
　　燕回鴻手裏拿著鏟子，亦步亦趨，這個景象只不過是這些受到過富貴主動泄掉生機滋養的植被的記憶，所以並不是真切的，有點像是看壹卷錄影帶。
　　霹樓有些奇怪，看著燕回鴻就這麽傻楞楞地慢慢地自自己身邊走過，然後又向下山的路慢慢地靠過去。
　　“搞什麽鬼？”
　　霹樓指尖在自己眉心壹掃，目光中也顯露出了壹抹精光，卻什麽都看不見，他這個時候又不好意思去打擾燕回鴻的進程，破人感悟如殺人父母，這是聽眾裏不成文的規定，霹樓還沒這麽不知趣。
　　但在好奇心驅動下，霹樓還是繼續跟著燕回鴻走去。
　　山裏的路不是很好走，這倒不是燕回鴻走得很慢的原因，而是因為當日的富貴走得也很慢。
　　壹條山路，同樣的深夜，黑黢黢的夜，顯得很是蕭索。
　　燕回鴻慢慢地走，慢慢地跟，仿佛只是為了重新瞻仰壹下那位“散財先生”人生最後壹出場景。
　　漸漸地，下了山，慢慢地，走入了縣城範圍。
　　燕回鴻看著富貴有點老態龍鐘的樣子，壹路泄去的生機讓他的容顏也發生了變化，事實上，他可能早就已經死了，哪怕之前沒死，現在泄了如此多的生機也斷然是活不成了。
　　本源不是路邊的大白菜，沒那麽好補充，精貴得讓人難以想象。
　　富貴的身體開始越來越透明，他的步速也開始越來越慢，慢慢地，他開始自言自語，事實上他從用鏟子挖開自己亡妻的墳取出骨灰盒開始就沒停止過自言自語，但是話語中的情緒卻開始越來越深沈，像是壹壇酒，正在快速經過著時間的沈澱。
　　燕回鴻深吸壹口氣，其實，這沒什麽看頭，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卻像是看入迷了壹樣。
　　身後的霹樓不時逗弄壹下那只金錢龜，百無聊賴，他不知道燕回鴻發得哪門子的瘋，事實上如果不是秘境的事兒還需要從燕回鴻那裏獲得壹些訊息他可能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老富貴左顧右看，像是牽著自己妻子的手逛街壹樣，到最後，老富貴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壹個小孩騎著自行車直接從他身上穿透了過去。
　　老富貴頹然坐在了地上。
　　燕回鴻就站在老富貴身邊，聽著老富貴最後的喃喃自語，仿佛，他自己都沒料到，不知不覺間，他居然已經死了。
　　燕回鴻在旁邊蹲了下來，他想近距離看看這位據說存活了很多年在證道之地觀看了壹代又壹代大佬證道的守護者。
　　老富貴的臉上有悲傷，三分是意外，七分是解脫，這似乎是他自己的選擇，更像是他等待許久的最終訴求。
　　但作為聽眾來說，誰甘心死亡呢？
　　至少燕回鴻是看不淡生死的，否則他早就可以死了，死了，多痛快？
　　骨灰盒在此時自己掀開，骨灰開始飄散，老富貴的身體內開始不停的有點點星輝灑落而出，同時他自個兒的身體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
　　這就是落幕麽？
　　燕回鴻是壹個很坦然的人，成為聽眾前他就是壹個混子，很講義氣，也進過幾次局子，前幾年馮小剛的《老炮兒》，似乎就是他之前壹段歲月的縮影，哪怕是成為聽眾後他的壹些習氣也沒改變。他第壹次和蘇白相遇，那壹次看蘇白這個小輩覺得挺有意思還出手指點了壹下。
　　眼下，看著這個當初也算是巨擘之壹的存在，走到了生命最後壹步，也是有點讓人覺得唏噓。
　　其實，燕回鴻也在思考，到底是誰殺了富貴？
　　按理說，這樣子的壹個巨擘存在，在這個現實世界裏，除了廣播，已經沒什麽東西能殺得了他了，但他卻死了，而且是以這般“離奇”的方式。
　　在燕回鴻看來，是徐富貴自己的心死了，在他開挖亡妻的墳頭時，他就已經在將生機本源泄漏出去，是因為他自己從內心深處已經倦怠了，已經不想活了。
　　哀莫大於心死，在徐富貴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詮釋，甚至，連徐富貴自己似乎都有些措手不及，可能是心死之後，這壹切都結束得太快，可能是他哪怕是遵從了自己的本心，但是自己其實還沒完全準備得好。
　　人，畢竟是分理性和感性兩面的。
　　燕回鴻見過很多人的死亡以及各種各樣的死亡方式，但從沒見過這種心先死人再亡的例子，今天，也算是讓他開了眼了。
　　但也就在此時，差不多就等著這壹切結束然後該幹嘛就幹嘛去的燕回鴻忽然看見身體幾乎完全透明的徐富貴忽然扭過頭看向了他，徐富貴的目光，徐富貴的神情以及徐富貴此時的語氣，似乎都在告訴燕回鴻，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他能看得見自己：
　　“妳說，人沒了心，還能活麽？”
　　……
　　PS：出自《封神榜》“比幹剖心”，人無心可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