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知恩不報

　　藍鳳凰住在開封城內西北隅天波門的金水河旁，這座大宅乃是當年大宋忠良楊家將所居的天波楊府。宋太宗趙光義賜金錢五百萬，蓋了這幢房子，全名叫清風無妄天波滴水樓。
　　這宅子幾經變遷，現在為開封壹個大藥商所有。藍鳳凰的五毒教常與這商人有些藥材買賣，因此借住了其間的三幢樓。
　　吳天德失血過多，這壹路擡來精神已經有些萎頓，到了藍鳳凰事先為其安排好的住處，吳天德已有些昏昏欲睡，藍鳳凰見了忙叫人將他擡上床去休息。
　　第二日上午，藍鳳凰才來見吳天德。吳天德躺在榻上，瞧著這位權傾苗疆的五毒教主，將壹直藏在心中的疑惑提了出來：“藍小妹，我在澠池時不慎為人刺傷，墜入河中，險險丟掉性命。這事兒，知道的不過兩人，壹個是刺傷我的白衣女子，壹個是憐花公子伏欹。我在麥田之中掙紮性命近六七日，聽說妳第三日就差人來尋我下落，不知妳從何得來消息？”
　　藍鳳凰嫣然壹笑道：“吳大哥，這件事可真是誤會了，妳說的那位姑娘醒來時誤以為妳也是伏欹壹夥，所以刺了妳壹劍。不過她回去後越想越是不對，第三日我的人抓住了伏欹，從他口中才知是吳大哥仗義相助，驚跑了那畜生。我見那位姑娘頗有些過意不去，便托黃幫主打聽妳的下落，希望能將妳救回。”
　　吳天德聽得壹呆，他原也想那少女定是誤會了，因此雖然險些送了性命，心中對她實無恨意，此刻聽藍鳳凰的話，那少女恩將仇報，刺了自己壹劍，居然只是有些過意不去？
　　這托人尋找自己的，竟然還是藍鳳凰的主意，別人的性命在那少女心中難道竟如草芥壹般不值錢？壹股怒火騰地自吳天德胸中升起，在河邊麥田裏垂死掙紮七個晝夜的痛苦，此刻都化作了熊熊烈火，他怒不可遏地道：“辱人清白，是吳某最為憎恨的事，拔刀相助原也算不得什麽，只是吳某平白被她刺了壹劍，那位姑娘竟然只是有些過意不去麽？受人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這女子是什麽人，居然將別人性命瞧得如此壹文不值？”
　　藍鳳凰聽得怔了壹怔，歉然道：“這個麽，雖然她不曾說過，但我看得出她心中對妳也是很有些過意不去的，妳且說說要什麽補償，說不定我便可以替她做主。”
　　藍鳳凰是想他若要些金珠寶石、珍貴藥物，自己倒也不難拿得出來。只見吳天德仰天打個哈哈，眼望屋頂慢悠悠地道：“女人要報復壹個男人呢，最好的辦法就是嫁給他做老婆，要是想報答壹個男人呢，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做他的情人了。我看那少女不通世故、妄自尊大、除了容貌甚美，簡直壹無是處，除了她自己實在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送來報答別人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無禮，語氣之中滿含譏諷，曲非煙聽了自知他心中恚怒，忍不住握住他手，吳天德輕拍她的手臂，眼神中卻是壹片森然，直視著藍鳳凰。
　　藍鳳凰本來笑盈盈地聽他說話，壹聽這話騰地壹下站起身來，臉上再無壹絲血色，美目中充滿了驚駭、恐懼之意，她四下張望幾眼，見房中並無其他人在，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對吳天德道：“吳大哥，這種無禮的話，妳且莫再要提起，這話若是傳出半點風聲，不單是妳，便是我也要立刻就有殺身之禍。妳可知……可知她身份何等尊崇？那人高高在上，便如天上的神仙壹般，天下男子從不曾有壹人被她瞧在眼裏，妳這話若是被她曉得……”說到這裏藍鳳凰身子壹抖，不知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後果。
　　吳天德心中恨極了那少女對別人性命的冷漠無情，何況自己還對她有恩，聽了藍鳳凰的話心中更怒，冷笑壹聲道：“天下男子都不被她瞧在眼裏麽？我看她才十六七歲，想必還不懂得什麽叫男人，若是再過十年，怕是這位目高於頂的女人要放下身段去倒貼男人了。她在我心中，實實比不得非煙半分可愛，就算想跟我，還要看我高不高興。”
　　藍鳳凰駭得唇白臉青，竟然壹下子撲上來伸手捂住了他嘴，道：“吳大哥，求妳……求妳看在我的面上，且莫再說，且莫……”她語氣顫抖，顯然是驚恐已極。
　　吳天德扯開她手臂，怒道：“藍小妹，妳是壹教之主，怕她什麽？如此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眼高於頂、草菅人命的……”他說到這裏忽然呆了壹下，天下間有哪個年輕女子能令藍鳳凰唯命是從、不敢稍有不敬？望著藍鳳凰駭極的面孔，他腦海裏忽地跳出壹個名字來，瞧了藍鳳凰半晌，吳天德才驚疑地道：“那……那個白衣少女，莫非便是日月神教的聖姑任盈……”藍鳳凰先是點頭、然後又連連搖頭，顯然是承認正是那位任大小姐，又怕他再說出那位姑娘的芳名，是以連連搖頭。
　　吳天德見她點頭，也不由得呆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氣，苦笑壹聲道：“藍小妹，我想靜壹下，妳且……讓我獨自呆壹會兒吧。”藍鳳凰可是生怕再從他口中聽到什麽大不敬的話，連忙點點頭，強顏笑了壹下，匆匆地出去了。
　　吳天德當初看到任大小姐的故事時，對這位魔教的聖姑極為喜歡，讀到她和令狐沖兩情相悅的場面時，心中也為之歡喜，這女子在他心目中印象原本是極好的，沒想到害得自己如此模樣的無情女子便是她。
　　此刻想來，也只有那位眼高於頂的任大小姐，才如此不通情理了。當日要不是令狐沖錯以為她是壹位前輩高人，向她傾訴自己對小師妹的癡情和愛戀，慢慢打動了她的芳心，這女子可不正是將天下男子不放在眼裏麽？
　　想到這裏，壹些原本遺望的情節漸漸映現在他腦海中，記得五霸崗上平壹指為了給她心愛之人治病，殫精竭慮而死，這位任大小姐到了後嫌他的屍身放在茅屋中礙眼，竟將他的屍身用藥化去。那些趕來為令狐沖治病的江湖漢子對她忠心耿耿，只是因為惹得她面上不好看，嚇得自盡者有之、刺瞎雙眼者有之，令狐沖出言相勸時，她還不以為然稱那些人是不值壹文的臭男人，可見他人性命在她眼中真的是不值壹提。
　　吳天德那時讀書只記著她的美好可愛，這些細處從不曾去認真想過，這時自己身受其害，才有所領悟：這位任大小姐對自己心愛之人固然溫柔體貼，其他的人對她無論多好，在她眼中終不過是賤命壹條。自己見了她被人侮辱，以那位大小姐愛面子的性情，不追殺自己滅口已是法外施恩了，要她知恩圖報，那又怎麽可能？
　　做屬下的無論對壹個人如何敬愛、感恩，也不至於聽說她害羞生氣便驚恐得自盡而死，恐怕她平時整治得罪了她的那些江湖好漢，手段也是毒辣無比。自己現在對她如此無禮，不知她要怎麽對付自己了。
　　吳天德定了定神，想到方才藍鳳凰的模樣，自己這番話她必定是不敢對任盈盈講的，這才稍稍心安：他現在身負重傷不說，又沒有個可以和日月神教抗衡的靠山在身邊，若是得罪了那位大小姐，只怕想不死都不成了。不過這位大小姐實在可惡，要不好好整治她壹番，實在難出心頭這口惡氣。
　　吳天德腦中胡亂想著，壹時想到那位聖姑對手下的刻薄寡恩，壹時想到她背負令狐沖去嵩山少林，寧願壹命換壹命時的深情厚誼，對這個女子實在是說不出是喜是惡了。
　　這個時候，跑去飛淩渡看怪魚的桃谷六仙已經趕回開封。他們溜溜兒在黃河邊上走了壹天，四處打聽，也未看到藍鳳凰說的什麽怪魚，只當是自己來得晚了，沒有福氣見到，不禁站在黃河邊上，望河興嘆，恨不得拿張網子自己下去網條怪魚上來瞧瞧。
　　六人壹回了城，便跑去向平壹指打聽了吳天德的去向，興沖沖趕了來，跑到天波府見吳天德。門口五毒教的兩個弟子昨日就得了藍鳳凰的吩咐：若是這六個厭物來了，千萬不要讓他們進來打擾，此時壹見桃谷六仙果然來了，便誆他們道：“吳大俠正在養傷，平大夫不許他見客的。妳們若是進去見了他，他的傷養不好，平大夫必然會說是妳們影響了他養傷。明明是他醫術不到家，卻怪到妳們頭上，妳們豈不冤枉？”
　　桃谷六仙壹聽若是進去瞧他，便要替平壹指背黑鍋，不禁勃然大怒。桃枝仙怒道：“他自己瞧不好病，怎麽能怪到我們頭上？真是無恥。”
　　桃實仙道：“平壹指自然無恥之極，他既然治不好，那麽我們來治好吳天德的傷，便不必替他背黑鍋了。”
　　桃幹仙連忙問道：“妳有什麽好辦法治他的傷？是治他的手太陽經脈還是足三焦經脈？”
　　桃實仙道：“我在平壹指那裏時，曾見他藏起八粒藥丸，還對那黃臉婆娘說準備送給壹個叫老不死的。妳們想，那人吃了這藥就能老也不死，若是偷來給吳天德吃下去怎麽也能藥到病除，黑鍋不必背，而且從此天下人都要說我們桃谷六仙是神醫了。”
　　眾仙壹聽大喜，道：“如此甚好，我們便去偷了那八丸藥來給吳天德吃，桃谷六仙從此便是桃谷六神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