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莉莉絲

“還，要嗎？”

就在我感覺這壹整天都要在床上被消磨掉時，救命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我如獲大赦，揮手讓伊娃退到我身後，然後接通了電話。我甚至連這電話是從哪裏打來的都沒看。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徐偉峰那張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臉。

“喲！”徐偉峰擡了擡眉毛，似乎很驚奇的樣子，“看來妳享受的不錯啊。”

“什麽不錯？”我壹時沒反應過來，半秒後才發現我忘記隱藏掉背景，此刻全裸的伊娃也和我壹並出現在了AR通話的畫面中。

“來點兒感想啊，妳可是我這寶貝的第壹個用戶。”徐偉峰表情古怪的擠了擠眼，“怎麽樣？爽嗎？”

我也不打算跟他多廢話，直截了當：“爽，快爽死了。”

徐偉峰壹楞，然後哈哈大笑：“這可不像是妳會說的話啊，哈哈！”

打過招呼也開完了玩笑，言歸正傳，我重新開始了話題：“妳應該看到我給妳留的信息了吧？”

“嗯，看到了，所以我才打回來的。”徐偉峰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袋，“我可是從昨天晚上壹直燃燒到了現在，妳趕緊說，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擁抱我的床了。”

“OK，那我長話短說。”我直接道，“妳給伊娃的神經反饋設定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徐偉峰臉上掛著的笑容消失了，他換上正經的表情，看著我道：“妳從哪兒看出來的？”

老實說，我並不是太想對別人解釋這個原因，但徐偉峰是伊娃的設計和制造者，某種意義上他才是伊娃真正的所有人，因此我也不再猶豫，說道：“壹開始我發現她似乎沒有痛覺，還以為是妳為了某些特殊性癖的人故意設計成這樣的。等後來，我……額，上她的時候，發現她也沒有反應，似乎對於我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反饋。我本來以為這是設計局限，可我發現她在某些事情上格外的……熟練，不像是會在那種最直接的地方缺工減料的樣子。所以，我只能得出這個結論了。”

我換了壹口氣，說出自己的推斷：“伊娃其實沒有性方面的感覺，她有視覺，有聽覺，甚至有觸覺，但性欲的感覺……這種特殊的神經反饋，似乎不是能夠簡單歸入觸覺以內的。”

徐偉峰壹副十分受用的樣子，他伸了伸手，示意我繼續往下說。

“我不知道妳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制作出了伊娃的身體，我就……假設妳是把壹個正常人類的全部身體機能都完美復制了下來……”

這裏徐偉峰突然打斷了我，開口道：“不是復制，是創造！伊娃可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做出來的東西。她的每壹條基因都是我精心篩選過的。”

基因？篩選？

我心裏的某個疑問得到了答案，但我沒有直接說破，而是接著剛剛被打斷的話頭繼續道：“如果，妳是真的創造出了伊娃的這具身體，還是在那種目的的指導下。那麽，妳應該不會忽略掉這些最基礎的東西才對。”

“妳說的沒錯，我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的。”徐偉峰對我的話表示贊賞，但我卻怎麽都覺得他是在自賣自誇。

然後我結束了陳述：“所以，我得出的結論就是……妳在性神經的反饋上遇到了麻煩。伊娃應該不是感覺不到性刺激，而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反饋。”

徐偉峰聽完了我的自述，突然閉上眼睛，長長地吸了壹口氣。

然後他看著我，道：“妳說的沒錯，老弟。叮咚，全部答對。我是遇到了麻煩，而且我對於這個原本我不放在眼裏的問題居然毫無解決辦法。妳是知道的，我的專業是仿生，或者說直白壹點，我的能力是做出來自人類卻又超越人類的肉體。然而，我並不是上帝，我也不是女媧，我能制造出近乎完美的肉體，卻無法做出唯獨壹件‘東西’，就連復制都不能。”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先壹步說出了答案：“人腦，對嗎？”

徐偉峰笑了，長嘆壹口氣道：“是啊，人的大腦。那麽多年，我還是無法做到哪怕是復制壹個人腦的機能。我可以克隆每壹個腦神經，卻不能激發神經突觸之間的電信號，讓它們……活起來。現在想想，我可能壹直都是個失敗者，因為無論再完美的肉體，沒有壹個控制者，就不算是活著的，也就不算是生命，對嗎？”

我看著他，道：“所以妳想到了我是嗎？”

“沒錯，妳留下來的禮物幫我解決了大麻煩，老弟。我知道妳當初放棄這壹切是因為敵不過倫理委員會對妳違規使用DNA芯片所施加的壓力，妳對外放出的消息也是妳的實驗發生未知錯誤數據全部報廢。可我是知道的，我可是妳之外唯壹的觀眾。我看到了結果出現的那壹刻妳的狂喜，所以……妳能騙別人，卻騙不了我的。”

說著，徐偉峰突然指了指。他的手指並非朝向我，而是指著我身後的伊娃：“而且我也驗證了妳的成功。雖然只是最初級的系統，但我完美把它搭載到了壹塊DNA芯片上，並替換掉了伊娃本來那顆沒有任何功能的大腦。所以，我成功了，我成功復制了妳的成功。”

我接著他的話道：“然後妳就把她送到了我身邊，賭壹把我會發現這壹切並幫妳解決問題？”

“不不不，這不是賭，而是確信。”說到這裏徐偉峰突然露出壹個曖昧的笑容，“別忘了妳去的每壹家風俗店都是我介紹給妳的哦，妳的愛好是什麽，估計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我瞪大了眼睛：“妳還調查這個？”

“只是對好友的壹點兒關心罷了。”

徐偉峰故作無辜的聳肩，但我卻不買他的帳：“幹妳妹的，妳這是變態！”

“難道喜歡蹂躪年輕女孩的妳就不是變態了嗎？”

“她們都是成年人！”

“好好，我知道的。掩耳盜鈴嘛，這成語真不賴，老實說我雖然知道自己祖輩是華夏人，但這些詞我以前壹次都沒聽說過，真遺憾。”

“滾妳的，妳才掩耳盜鈴，妳們全家都掩耳盜鈴！還有，我老子老娘都是華夏人，我是純華夏人，論成語我比妳知道的多壹百倍！”

“妳確定？難道這不是什麽自吹自擂、夜郎自大、王婆賣瓜……”

“趕緊給我閉嘴！還有最後壹個哪兒是成語了？”

互相噴了五分鐘的口水，我才緩過勁兒來。再看徐偉峰，還是那副笑瞇瞇……不，欠扁的樣子。

“好了，該結束了。”

我翻了翻白眼，這明明是我的臺詞。

然後徐偉峰接著道：“所以，既然妳已經選擇給我打電話了……我的老弟，妳有什麽解決方案了嗎？”

“解決方案算不上，畢竟我也不是妳那壹行的專家。我只是……有壹個想法。”

“什麽想法？”

“妳說伊娃移植了我當年留下來的系統，那我問妳，妳知道我當年留下的那個EVA年齡有幾歲嗎？”

“年齡有幾歲？”徐偉峰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超出了他的意料，“額，嗯……我覺得妳應該不會是指的幾周年的那個意思。”

“當然不是。”我接著說，“我是說，她的心理年齡，相當於幾歲的人類。”

我的回答明顯讓徐偉峰吃了壹驚，他緊緊蹙著眉，盯著我追問道：“妳還有過這種評判標準？不對，妳已經……做到了這壹步嗎？”

我糾正了他：“是我，曾經做到了這壹步。”

然後沒有等徐偉峰回話，繼續道：“最早的EVA智力水平在10歲左右，但心理年齡，只有8歲。妳覺得，壹個8歲的孩子，能夠懂得什麽叫性欲，什麽叫高潮嗎？”

“這並不合理，即使是嬰兒也會有性欲的！”

“我知道，但那是單純的無意識的性意識，和妳想要的不是壹個東西。伊娃既然源自EVA，那麽她就會具有和EVA相似的……不，應該說完全繼承EVA的特征。求知欲，成就感，滿足，甚至貪婪，我是EVA的創造者！我不會看錯的！”

我下意識地摟住了身邊的伊娃，而她依然是壹副茫然無知的表情，只是來回看著我和我面前的全息徐偉峰。

徐偉峰妥協了，他看著我道：“所以，妳想要怎麽做？妳自己說過EVA系統已經被銷毀了，留下來的只有我手裏的這壹份！果然妳還……”

“不，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搖頭否認，“我不可能私藏的，不然那群委員會的人不會放我走出那間實驗室。”

“不過，他們能夠刪除掉我的數據，毀掉我的存儲庫，卻拿不走……這裏。”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然而徐偉峰並沒有露出輕松的表情，他開口道：“就算妳能把這些都記在腦子裏，完全復現出來需要多久？妳不可能保證沒有任何疏漏的。”

“是的，我知道。其實我也明白，我不可能靠自己的大腦帶走EVA系統。畢竟我只是人，不是生物計算機。”我轉頭看了壹眼伊娃，然後繼續道，“但是我能夠給自己留下壹個紀念，壹個並不完美但是只屬於我的回憶。”

“妳……到底什麽意思？”徐偉峰看著我。

“好吧，果然我還是說明白了好。在我得知EVA要被銷毀抹除的前壹天，我做了壹個決定，我把當時已經成長到16歲的EVA的人格具現化，然後保存在壹段10個小時的全息影像中。那段影像包含了全部的人格資料，但僅僅是表面的人格而已，在外人看起來它只是壹段少女的自拍。我把它偽裝成視頻日記的形勢，連同我所有的數據庫交給了委員會。很幸運的是，委員會也看不透這些視頻日記背後的含義，之後把它當作我的私人數據又交還給了我。”

說到這裏，我自嘲的笑了笑：“嘛，盡管也因此多了壹條猥褻未成年傾向的指控就是了。畢竟那些日記裏，可是記錄了真正意義上的‘全部’人格。”

“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會有現在這壹天。畢竟EVA系統已經離我而去了，就算保存下了16歲的人格數據，沒有核心系統的支持，這也只會是壹段視頻，就算復制到了某個模板上，也只能做出壹個徒有其表的仿制品。感情，壹切的感情，都源自EVA系統。”

我看向徐偉峰：“妳應該也看過那段視頻的片段吧？畢竟我就把它放在了空間裏。”

徐偉峰壹下瞪大了眼睛：“妳說的難道是那壹段？”

“不然妳覺得呢？”

“可那，那不是……”徐偉峰頓了壹下，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那不是妹妹張莉留下的影像記錄嗎？”

我壹陣暈眩，那些被我拋棄在深層意識海的記憶壹段段浮出水面。

“是的，那是我的妹妹，張莉。”

“EVA系統，最早的數據母體就是她。EVA是我和她共同的孩子。”

徐偉峰有些欲言又止：“可是妳妹妹不是在10年前就……”

最痛的壹片回憶在我的心底浮現，幾乎將我整個人從中間撕裂。

“妳以為我是心甘情願放棄EVA的嗎？那是因為我知道，EVA的年齡只會停留在16歲了。”

徐偉峰沒有安慰我，他只是說道：“妳們，果然是那種關系嗎？”

我隨手調出壹張照片，擺在他眼前：“妳早就猜到的吧，不然也不會有現在的伊娃了。”

照片是我和另壹個女孩的合照，摟著我正開心笑著的就是我的妹妹張莉。雖然瞳色、發色和臉部的細節都有所不同，但依然能夠看出，伊娃的臉和照片中我的妹妹張莉有七分以上的相似。

徐偉峰攤了攤手，道：“我說我是無心插柳妳相信嗎？老實說我還擔心過妳因為伊娃太像妹妹而拒絕我。”

“這些都無所謂了。”我摟著伊娃，感受著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體溫和身體內心臟的搏動，“我明天把那段數據交給妳，妳只需要按照我的指示做就行了。”

“妳就這麽放心把‘妹妹’交給我？”

我忽略掉徐偉峰加重語氣的那個詞，繼續說道：“我不可能出現在妳的實驗室裏的，那樣風險太大。而且，我相信妳。”

徐偉峰嘆了口氣，似是緊張，又似是終於放下了心裏的重擔。

然後，我提出了壹個要求：“不過，妳要答應我壹件事。”

“什麽？”

“我要，給伊娃改壹個名字。明天以後，她就不會再是伊娃（EVA）了。”

“妳難道要……”

“不，妳想多了。我的妹妹已經死了，她不會回來的，我知道，我明白。”

“那妳要改成什麽？”

我看著身旁的伊娃，陷入沈思。

突然間，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壹段回憶，那段EVA剛剛誕生的回憶。

那時候，我和妹妹曾經爭論過命名。我堅持要以第壹個人類亞當（Adam），同時也是我的網名來命名。然而妹妹反對，她堅持這源自於她，應該用她的網名，叫夏娃（Eve）。

然後，我妥協了，就有了EVA系統。

我突然想到了壹個名字，壹個最好的名字。

“我決定叫什麽名字了。”

“什麽？”徐偉峰問道。

我閉上眼睛，說出壹個名字：“莉莉絲，新的名字，就是莉莉絲（Lilith）。”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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