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妳準備什麽時候下手？」激情過後，尼爾靠在床頭，讓她倚在寬厚的胸膛上假寐。
　　他平靜的語氣帶著戲謔的成分，桑琪兒不禁壹怔，聽見他又說：
　　「妳如果真想殺我，就不該壹次又壹次放過機會。」這些夜裏，他就算沒有誘她上床，也都抱著她、與她同床而睡，要是她真的憎恨他，想下手完成任務的話，多得是機會。
　　桑琪兒被問得啞口無言，就算對他的感覺不壹樣了，她也絕不會承認。悶了好幾秒，她故意用冷漠的語氣說：「我想下手就下手，想殺就殺，不用妳管。」「妳下手的對象是我，要殺的人也是我，我很好奇。」他吻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發絲的香味，大手眷戀著她背上柔嫩的觸感，來來回回地愛撫。
　　桑琪兒臉蛋壹熱，在這壹刻厭惡起自己。她怎能嘴裏說著冷酷的言語，卻任由著身子在他懷中融化？！
　　她的心只能靠自己保護，如果連這壹點也無法辦到，她的感情將會赤裸裸地攤在他面前，允許他傷害她。
　　拉緊被單掩住裸露的嬌軀，她推開那副教人眷戀的胸膛，不去看他。
　　尼爾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她面對事實不可。
　　瞇起銀瞳，他拿起先前擱在矮櫃上的銀叉，略嫌粗魯地塞進她手裏，強迫她握住，跟著拉近她的手，讓那根銀叉對準自己的咽喉。
　　「妳幹什麽？！放開我！」桑琪兒的呼吸急促起來，甩脫不開他的鉗制。
　　「我給妳壹個機會，妳現在就可以殺了我，只要用力往我的喉嚨刺入，再狠狠壹劃。很簡單的，妳壹定做得到。」他壹副無所謂的模樣，緊抓著她的手不放，那根銀叉甚至已深深抵入他的皮膚裏，再用力真的會刺穿他的喉嚨。
　　「我的命不值錢，沒什麽意義，妳要就大方的拿去，我不在乎的。」他微笑著，說得雲淡風輕。
　　桑琪兒壹瞬也不瞬地瞪著他，被他滿不在乎的樣子絞痛了心房。
　　他的生命沒有任何意義……是因為深愛的女孩早已離他而去，帶走了壹切生氣嗎？
　　愛得太深，傷得太重，他連自己都舍棄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可不可以要那個被他舍棄的自己？
　　「來啊！用力壹點，妳辦得到的！」男人將脖子往前壹伸。
　　桑琪兒嚇了壹大跳。
　　「不要——噢！」她劇烈的掙紮扯痛了腰傷，不禁皺眉悶哼，夾帶著濃濃委屈和慌亂的淚水，也無法克制地順著臉頰滑落。
　　這會兒換尼爾被嚇住了。
　　「琪琪！」他焦急地喚著，連忙抱住她蜷縮的身子，大手輕輕覆住她的腰，仔細端詳她的神情。「很痛嗎？」她的小手被他握得又麻又熱，他壹放開，終於讓她把那根銀叉甩掉。
　　「不要妳管。」反正，他連自己也不要了，還來管她幹什麽？！
　　眼淚壹滴接著壹滴滲出眼眶，她忍不住吸著鼻子，氣自己這麽不爭氣，也氣他這樣試探她，更氣他輕忽生命。
　　可惡！可惡……
　　能不能別哭？！能不能別這麽軟弱？！
　　尼爾捧住她試圖逃避的小臉，為她吻去滿臉的淚水，溫暖的胸懷包住她輕顫的嬌軀。
　　「妳舍不得我，琪琪……別哭了，乖……」
　　他仿佛輕嘆的話語點出了事實，讓她的心更為慌亂。
　　就算她舍不得他，對他也不具任何意義吧？
　　他在乎的畢竟是另壹個女孩。
　　而她……永遠也無法取代那女孩在他心中的位置。
　　走得遠遠的，讓兩人不再有交集，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原來，桑琪兒就只想躲在壹旁，沈默地看著他，藉以厘清紊亂的心情，要不是為了阻止突如其來的槍擊，她仍會繼續躲在他身後，以眼神靜靜地追逐他的身影。
　　和他之間的種種超脫她所能預估，走到這壹步，或許已是盡頭。
　　她相信，對那個男人而言，她不具任何意義。
　　在床上，他們超乎想像的契合，讓兩人沈淪在壹次又壹次的歡愛中，除此之外，她什麽也不是。
　　不是情人。
　　不是朋友。
　　甚至也不是敵人了。
　　在他身旁，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也許說穿了……她僅僅是方便他發泄欲望的壹具身體。很快的，他就會把她拋到腦後；很快的，他那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又會去擁抱別的女人。
　　他隨便就能從「麗絲媽媽」那邊找來溫柔的美女相伴，反正他早已習慣遊戲人間、輕忽自己，她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去在乎……桑琪兒下定了決心。隔天，在伊果替她的傷口拆了線，在蘿拉盯著她把午餐吃完，要她乖乖睡個午覺之後，趁著房中只剩自己壹個人，她身手俐落地從二樓陽臺翻落，悄悄離開。
　　她沒能下手殺他，還替他解決了其他殺手和監視者，這世界沒有秘密，遲早她的雇主會連她壹並解決。
　　殺手「幻影」的信譽將因這次任務失敗而完全崩毀。
　　然後，就是無止境的追殺吧？
　　殺人者，人恒殺之。直到她死亡的那壹天，才能得到真正的安詳嗎？
　　拉緊身上的長外套，半張臉掩在豎高的衣領裏，她揚起自嘲的微笑，跟隨著往來人群的腳步，混入深秋的熱鬧街頭……冬季的蘇活區覆蓋在細細的白雪中，遙掛在夜空的上弦月隱約透出寶藍光暈，天氣雖然寒冷，但「天使酒吧」裏依然擠滿尋歡的男男女女。
　　今晚，湯瑪斯不知第幾次繞到酒吧後面的包廂，連禮貌性的通報也省略了，直接朝設在門邊的按鍵號碼鎖按下壹連串號碼，推門而入。
　　「我的上帝！尼爾，妳再繼續把酒當白開水灌的話，咱們這酒吧遲早會被妳喝垮啦！」見到癱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這麽糟蹋他珍藏多年的威士忌，湯瑪斯尖著聲音指控。
　　吞下壹大口烈酒，漂亮的銀眸蒙上壹層氤氳，尼爾慵懶揚唇，「妳來得正好，再幫我拿壹瓶酒進來，還是……妳要過來陪我喝壹杯？」湯瑪斯忍不住翻白眼，憂郁地擰眉。
　　「拜托妳別再喝了！尼爾，我跟」麗絲媽媽「那邊要壹個女孩過來吧？還是妳要來個多Ｐ？」讓他的身體用力發泄壹下，說不定就不會直灌酒了。
　　「唔……我要的女孩不在」麗絲媽媽「那裏。」湯瑪斯挑眉。「那妳要的女孩在哪裏？我去找來給妳。」「呵呵……」銀眸眨了眨，「妳找不到她的……」以為他在說醉話，湯瑪斯無奈地搖頭，嘆口氣。
　　「妳窩在這裏都快壹個禮拜了，不管妳同不同意，我等壹下都會打電話請威爾金先生派車來接妳回漢克大宅。」這次的狀況很不壹樣，再這麽任由他賴下去，說不定真會酒精中毒，到時就更麻煩了。
　　尼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裏抓著壹瓶所剩不多的酒，他攀住湯瑪斯的肩膀，跟著又把他推開，壹個人走向門口。
　　「餵餵餵，妳要去哪裏呀？」湯瑪斯趕緊跟了過來。
　　尼爾銀眸細瞇，沖著他咧嘴。
　　「妳不給我酒，我到其他家酒吧去。」反正蘇活區到處都有可以混到天亮的地方喝酒。
　　湯瑪斯瞪大眼睛。「妳是老板耶，還好意思跑去光顧別家店？！餵——尼爾，等等啦！妳這個樣子不要到處亂晃！」尼爾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逕自往前走，身影壹下子就被店裏擁擠的人潮吞沒。
　　湯瑪斯正要跟著他穿越隨音樂扭腰擺臀的人群，卻被愛人亞瑟叫住，因為吧臺那邊出了點狀況，需要他過去處理。
　　「唉！」他重重嘆氣，只好掉頭先解決店裏的事，壹邊提醒自己等會兒記得打電話給威爾金。
　　這壹邊，當尼爾歪歪斜斜地擠出人潮，推開「天使酒吧」的大門，街上冷冽的空氣陡然拂來，吹散他臉上和身體的燥熱，讓他意識到他忘記帶走大衣了。
　　他自嘲地壹笑，鼻腔噴出團團白煙，混沌的大腦也清醒幾分，糟糕的是，他討厭這種清醒的感覺。
　　囫囤灌了壹口酒，他低著頭漫步在雪夜裏，迎面走來的路人見他壹副頹廢模樣，全身散發濃烈酒氣，還「窮」到連件大衣也買不起，不是快步上開，就是露出嫌惡的神情。
　　察覺這情況，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抓著酒瓶再灌，把裏頭的酒喝得涓滴不剩。
　　「唔……」沒酒了？他瞇著眼，有些不滿地瞪著空瓶子，腳步突然壹個踉蹌，他反射性地扶住墻，幹脆壹屁股坐在地上。
　　立在壹旁的街燈壞掉了，這個角落有些昏暗，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睡著時，四道陰影突然出現在他周遭，將他團團圍住。
　　「餵！」有人踢他。「把皮夾拿出來！」
　　尼爾微微擡頭，看不清楚那四個人的臉，不知怎的，他只是想笑。
　　「這是搶劫嗎？」聲音還算清晰。
　　「媽的！笑什麽笑？！快把皮夾拿出來！」
　　其中壹人把小刀抵到他脖子上，壹手在他身上摸索，拚命翻他的口袋。
　　「Ｓｈｉｔ！他身上什麽都沒有。」
　　「把他的表拔下來，應該可以賣錢。快！」
　　尼爾沒有反抗的意思，即使那把小刀抵得太用力，已在他皮膚上劃開壹道血口，他也感覺不出疼痛。
　　「Ｓｈｉｔ！妳還笑？！」收獲太少，其中壹名混混超級不爽，擡起腳準備狠狠踹他幾下泄忿。
　　突然間，不知從哪裏飛來兩把小刀，在昏暗中精準地刺進那人剛擡起的大腿和腳板。
　　「哇啊——」瞬間，受傷的混混倒在地上，殺豬似的叫聲響徹雲霄。
　　其他三人驚恐得跳了起來，眼睛緊緊盯著四周。
　　「是誰？！快給我出來！」
　　隱身黑暗中的人應允了這要求，像鬼魅壹樣倏地躍到他們面前。
　　「妳——哇啊——」
　　「Ｓｈｉｔ！」
　　「噢——」
　　三名混混連聲叫痛，都還看不清對方的長相，手和腳就被快得不可思議的手法扳脫關節，倒在雪地上哀叫。
　　「手表。」略啞的嗓音吐出話來，壹只女性款式的高跟短靴有意無意地踩在為首那名混混脫臼的上臂。
　　「痛、痛……嗚嗚嗚……手表在、在這裏，別踩……嗚嗚嗚……」那名混混痛得流眼淚，卻趴在雪地上起不來，只能慢慢地松開手，就見壹只戴著皮手套的手探了過來，從容地取走他剛到手不過五分鐘的戰利品。
　　兩分鐘後，巡邏的警車經過，現場除了被打趴的四名混混以外，不見其他人影。
　　費力將爛醉的男人帶回位在兩條街外的租屋處，桑琪兒望著那張英俊又頹廢的臉龐，內心忍不住嘆息。
　　自從兩個月前在賭城不告而別，她命令自己把他的身影趕出腦海，當作從來不曾相識，可是真正執行起來卻無比困難。
　　她變成自己最大的敵人，意誌和心仿佛分裂成兩邊，不斷地交戰。
　　最後，她只能妥協，告訴自己，只待在暗處不現身，直到確定他安全無虞，她就會安心地放手，讓自己得到救贖。
　　只是，他在美國那邊早已動用底下的人脈和資源，在短短三個禮拜內解決壹切棘手的事，連原先以高價雇用她來殺他的那個組織，也受到可怕的重創，損失的金額難以估計，想要東山再起恐怕遙遙無期。
　　他安全了。
　　她應該瀟灑壹點、幹脆壹點，說放手就放手，而不是壹路從美國又追回英國，變成他的影子。
　　這算什麽？！
　　她不只壹次嘲弄自己放不下他，再加上……桑琪兒咬咬唇，把頭壹甩，不願再去多想。
　　「妳就是不懂得愛惜自己嗎？」
　　看著床上的男人，她幽幽嘆氣，摸了摸他微燙的臉，那挺直鼻梁下的呼吸十分沈緩，讓她紊亂的情緒稍稍平復。
　　起身，打開暖氣，幫他脫去鞋襪，見他的衣褲也被雪花弄濕了，她咬咬唇，硬著頭皮將他全身剝個精光，又不敢多看，連忙把毯子攤開，密密地蓋住他精壯赤裸的身軀。
　　把他的衣褲晾在暖爐邊，她進浴室端來壹盆熱水，坐在床沿，抓著毛巾開始替他擦臉。
　　「再這麽下去，都要長出滿臉的落腮胡了，以為這樣很帥嗎？」她喃喃念著，撥弄他胡碴的動作卻溫柔無比。
　　跟著，手裏的毛巾往下擦拭，仔細地清理著他頸項上被小刀劃開的傷口。
　　心臟傳來絞痛，她抿著唇忍耐，這樣的心痛，在遇上他之後就已漸漸地習慣。
　　擦拭過他的胸膛和手臂後，她把水和毛巾端進浴室，從櫃子裏取出外傷用的軟膏，重新回到床邊。
　　擠了點藥膏在指尖，她傾身過去，小手輕輕扳高他的下顎，好溫柔地將藥抹在那道淺淺的傷痕上，還不自覺地撅起唇，輕輕地吹氣。
　　此時，那男性喉結突然滾動了壹下，她心頭壹緊，反射性地擡起眼眸，就這麽看進那雙閃動深邃銀光的眼瞳中。
　　「呃！」低低抽氣，她急忙要拉開距離，下壹瞬，男人的大手已像鐵鉗般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桑琪兒舍不得打他，只是用力地掙紮。
　　可惡的是，她懷疑這男人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明明剛才還爛醉如泥，差點被那群小混混圍毆，現在卻能拖著她俐落翻身，利用體型的優勢把她牢牢困在自己身下。
　　「琪琪……」
　　男人低嗄的呼喚讓她渾身難以自制地戰栗。
　　他的發絲微亂地散在寬額上，溫熱氣息拂上她的嫩頰，那對銀瞳異常專註，充斥著近乎貪婪的顏色，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吞進肚子裏才甘心。
　　「真的是妳。老天……真的是妳……」
　　他的唇隨著嘆息封住她的小嘴，壹碰觸到那兩片甜美的柔軟，便壹發不可收拾了。
　　像是餓了幾百年的野獸，掠食的本能在瞬間狂爆。
　　他瘋狂地吻著她，瘋狂地糾纏她的香舌、吸吮著蜜般的汁液，捧住她的臉蛋，絕不允許她躲避。
　　「琪琪……琪琪……琪琪……」
　　「尼爾……」
　　桑琪兒沒力氣抵抗，也不想抵抗，他連番的輕喚讓她鼻腔發酸，兩道熱流沖向眼眶。
　　她太太太想念他了，即便躲在暗處守護著，她的身體卻壹直渴望他強而有力的擁抱。
　　再壹次就好。
　　讓自己在他懷中融化。
　　讓他帶著她飛向天堂，品嘗那瘋狂又美妙的滋味。
　　再壹次就好……
　　她用力地回吻他，雙手主動攀上他的肩膀，撫摸男性精壯的身體。
　　她柔順地讓他壓進床裏，讓他粗獷的手為她除去衣物。
　　當兩人赤裸相對時，他展臂環住她，熱吻毫不吝嗇地撒遍她全身，就連女性最私密的幽谷，也在他唇舌的珍愛下完全軟化，泌出涓涓暖潮……倫敦的寒冬在窗外呼嘯，但在窗內，纏綿中的男女感覺不到壹絲冷意，因為烈火般的愛戀才剛要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