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第十章 波瀾
　　袁力放下滿心的疑慮，故作從容的拿起菜單，用筆勾起了涮料。
　　“羊肉，木耳，地瓜，對了晴姨，豆腐皮我記得妳很喜歡吃的，來壹份吧？」“妳點吧，雪筠，妳也點些自己愛吃的。」許曉晴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喝著茶水，好像並沒有註意到兩個晚輩的反應。
　　“恩……啊，好的，我看看。」壹語驚醒夢中人，周雪筠掩蓋了壹下自己的慌張，拿起另壹份菜單，看來壹會兒，卻始終沒有決定自己到底喜歡吃什麽。
　　“嫂子，我幫妳勾幾個吧，估計妳也沒什麽主意。」袁力拿過周雪筠的菜單，隨便勾了幾個自己印象中少婦喜歡吃的菜，然後借招呼服務員的機會，轉身看到剛才進來的幾個人已經走進了二號包廂。
　　“嫂子，現在該是帶五年級語文了吧？」氣氛有點沈悶，作為唯壹的男人，袁力打破僵局，沒話找話說。
　　“唔，是，妳倒是記得呢。」語氣裏有壹絲幽怨的意味，說話時沒有擡頭，原來卻從眼角看到了深邃的壹瞥。
　　“小力，說說妳大學裏的事，妳看我跟妳嫂子兩個人都沒機會上大學。」許曉晴似乎還沒有從心事中掙脫出來，語聲有些幽幽的問。
　　“呵呵，剛開始的時候，到了壹個新環境，有些適應不過來，不過後來就好多了。」說到自己，袁力有些愧疚，但是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道：「我們住的地方不是太好，剛去的時候可熱了，都快九月底了，最高溫度還能達到三十二度，濕度也大，那時候軍訓，每天身上都汗噠噠的。
　　晚上蚊子還多，哎晴姨妳不知道，南方的蚊子老狡猾了，個個都是打遊擊的高手，蚊帳裏跑進壹個蚊子，第二天早晨起來就滿胳膊都是包。」“妳就那麽懶啊！不能起床打打蚊子？」見袁力說的好笑，許曉晴笑著說。
　　“睡得沈，再者說宿舍晚上停電，大半夜的用手電筒找不到蚊子，也怕影響別人休息。
　　我就自己安慰自己，那也是壹條生命，不能殺生的。」盡力的開著玩笑，袁力還是無法放下心中的疑惑，試探性的把話題轉向了剛才表嫂的失神。
　　“晴姨，我們現在出來吃飯，碰到熟人的話不是太好吧？畢竟姨夫才剛剛……“雖然是為了試探，卻也是袁力心中自然而然的顧忌，畢竟丈夫剛死不久，就在公共場合露面並且還是談笑風生，不是壹件很合宜的事情。
　　“全縣不知道姓陸的是什麽樣的人的很少，不知道晴姨是什麽樣的人的就很多了，即便是碰到熟人，也都知道我過的是什麽日子，況且我也不在乎，已經這樣了。」語氣中似有不甘，更多的是落寞和失望。
　　“話說回來，我們不都是自己過自己的生活麽？也不用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自己快樂最重要的，是不是啊嫂子？」語帶雙關，袁力意味深長的盯著周雪筠說道。
　　“啊……是吧！今天小力來了嘛，出來吃個飯，沒什麽問題的。」感覺到了婆婆和袁力已經開始註意自己的失神，周雪筠臉色有些蒼白，低下頭去，假裝看菜譜，卻感覺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的跳著，偷偷的深呼吸兩下，似乎好了壹些。
　　“雪筠，怎麽了？」周雪筠擡起頭，撞到婆婆那充滿關切卻又似乎能洞悉壹切的眼神，頓時沒了方寸：「沒……沒什麽啊！我沒……沒事。」“剛進包廂的那幾個人裏面，有認識妳的？妳們單位的？朋友嗎？我們娘三個壹起吃飯，大大方方的，別想那麽多，啊！」許曉晴若無其事的把話說完，愛憐的撫弄了壹下兒媳的肩膀。
　　“恩……是我們新來的教務主任。」壹句話說完，許曉晴“唔”了壹聲不再說話，低下頭繼續喝茶，卻不知自己壹番話早已掀起了袁力和周雪筠兩個人心裏的驚濤駭浪：於袁力來說，表嫂的反應大不尋常，即便是擔心自己被熟人看到在外面吃飯，也不會這樣六神無主，這裏面肯定有別的事情摻雜，而晴姨敏銳的洞察力也讓他心有惴惴，自己以後行事要小心謹慎壹些了；而對於周雪筠，婆婆壹連串的假設追問，句句點到實處，似乎已經完全了解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壹般，想到自己的秘密可能已經被暴曬在炎炎烈日之下，再無壹絲隱秘可言，她的心裏就充滿了恐懼……這頓飯吃的並不是那麽愉快，三個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氣氛沈悶，但是因為心思都不在飯桌上，倒也不顯得尷尬。
　　店裏老板跟許曉晴很熟了，優惠卡扔過去剛要付錢，老板娘忙推搡著說什麽“難得許檢來賞光，算小店請客”“過年好”什麽的話，許曉晴也不好在公眾場合過分推搡，就說了壹句“李姐，這次承妳情了，下次妳再這樣我可不來了。」，雲雲。
　　“晴姨，我去幾個同學家轉轉，很久沒見了，想看看他們。」看著表嫂過去提車，曼妙的身影在北風裏搖曳，艷麗的紅色在灰白的冬日裏仿佛壹道溫暖的烈火，炙燒著周遭的壹切，袁力失神了壹會兒，轉身對許曉晴說道。
　　“恩，也行，多跟同學接觸，同齡人多在壹起對自己有好處的。
　　我跟妳嫂子去買菜，晚飯記得回來吃，同學有飯局的也讓他們等明天，聽見沒？」收回意味深長的目光，許曉晴平淡的說。
　　職業性的敏銳感覺決定了她發現的東西遠多於袁力知道的，只不過於她來說，能簡單的事情就不必弄得那麽復雜。
　　………………袁力用晴姨給的鑰匙打開門，輕輕的走了進來，廚房抽油煙機的聲音隱隱的傳了過來，空氣中彌漫著壹股熟悉的香氣。
　　“……應該告訴他的，既然已經到了這壹步，也就沒什麽好……”晴姨的聲音突然壹陣高亢，穿透了嗡嗡的吸油煙機和廚具的交響，飄進了袁力的耳朵，雖然有些好奇，但是袁力依然還是忍住了，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餵，妳好，請問妳找哪位？」電話那邊，壹個厚重低沈的男聲傳來。
　　袁力松了松因為緊張有些繃緊的虎口，調整了壹下話筒，低聲問道：「您好，我找壹下劉瑄老師，我是她的學生，我叫袁力。」忐忑的說完，袁力聽到那邊電話頓了壹下，隱約聽到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傳來。
　　“她過來了，妳等等。」須臾，壹個讓袁力相思已久的細膩聲音傳來，“餵，妳好，我是劉瑄，妳是哪位？」“劉老師，您好，我是您的學生袁力。」“哦，袁力啊！怎麽了，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啊，妳的英語成績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這個不要擔心啦，下學期到學校查詢壹下就知道結果了。
　　哦，推薦什麽書呢，英文原著對妳現在的水平來說似乎早了壹點，對英語水平提升幫助其實也不大。
　　按起步階段來說，買壹些同步的聽讀讀物不錯，比如心靈的雞湯什麽的，自己在家多背些單詞吧！語法就……”袁力拿著話筒，傻笑著，聽著可愛的熟女老師壹個人在那裏自編自導，不知道該如何插嘴。
　　“語法就不必看了，還是語感比較重要吧……爸，我媽剛才讓我打醬油的，我這兒走不開了，學生打電話來……”袁力聽得真切，明白劉瑄是在使手段直走腦門發光的老父親。
　　“哥哥，我想妳了。」果不其然，隱約的壹聲關門聲傳來之後，壹個幽怨的聲音穿過話筒，奔行千裏之外，震響了袁力的耳鼓。
　　“瑄妹兒，哥的瑄妹兒，哥也想妳了。」心中蘇蘇的，袁力說話都帶上了顫音。
　　“嘻嘻，就知道妳經不起誘惑，哼！冤家，在家過的怎麽樣啊？在家老老實實的，不許勾三搭四的，不許……不許打……飛機！開學了人家要妳連續交壹個月的公糧！」聽著婦人有些瘋癲的話語，雖然有些驚訝，卻依然是滿溢著幸福感。
　　“劉老師，妳怎麽能跟妳的學生這麽說話呢？要為人師表哪！天天想著這檔子事，羞不羞人哪？」調笑著兩千多公裏外的美艷英語老師，袁力心裏的滿足到了頂點。
　　“還不是妳個小流氓！勾起來了人家……人家的想頭，自己卻沒事人似的跑回老家去了，”說道最後，語聲已經從興奮的顫抖變成了幽怨的哽咽，“人家想妳想的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了。」袁力從來就沒想過婦人對自己的感情會如此之深，從小到大，生活上的極度灰白讓他對自己的人生壹直充滿了不自信，他從未想過會有人如此之深的愛著自己，即便是有如初戀壹般的表嫂，對他也是寂寞的依賴多過感情的渴求。
　　對感情生活認識上的極度匱乏，讓袁力有些受寵若驚，有些不敢置信，可事實卻是那麽真實的擺在面前，壹個名牌大學任教的副教授，壹個傾國傾城的美艷佳人成熟美婦，隔著兩千多公裏，用無線電波傳遞著自己的相思和眷戀，這壹切是那麽的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
　　恍若夢中！“小力？小力？妳還在嗎？」被話筒中焦急的聲音喚醒，袁力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輕微的刺激著自己有些迷眩的精神，忙不叠的答道：「好姐姐，我在的，我……我只是沒想到，妳對我這麽好。」說著心裏話，言語間所帶的感情自然充沛，劉瑄可能也感覺到了，不知道她的表情如何，卻只聽話筒裏傳來她撒嬌的聲音。
　　“妳是姐姐這輩子第二個男人，希望妳記得，姐姐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跟妳在壹起的，下這個決心的時候姐姐就告訴自己，姐要做妳的女人，姐要妳做我這輩子最後壹個男人，姐要做妳壹輩子的瑄妹兒，壹生壹世的瑄妹兒！」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壹般，說完這些話，話筒那邊的劉瑄已經有些氣喘籲籲了。
　　感情是最經不起思考的，因為每壹次思考人們就會把現實的考慮放在感情裏面攪拌，越來越多的添加劑放進去，最後的結果就只能是壹份變質的感情。
　　但是經歷過成熟思考的感情，如果還依然那麽義無反顧，那麽這份感情就不容置疑。
　　袁力少不更事的大腦裏面，對劉瑄所經歷的思考並無太多感覺，盡管他知道婦人跟自己在壹起需要面對怎麽樣的社會壓力。
　　不懂歸不懂，卻依然能被感動，就如此刻的袁力壹般，壹種不曾有過的感覺彌漫上來，瞬間就淹沒了他的理智，他哽咽著，雙眼泛著淚花，對著話筒囁嚅：
　　「瑄姐，好瑄姐，好瑄姐，袁力指天發誓，這輩子壹定不負妳這份愛！」說完，壹種放聲大哭的沖動湧上心頭，強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袁力扣上話筒，沖進了洗手間。
　　電話的另壹頭，劉瑄聽著話筒裏的忙音，悵然若失，心頭卻充滿了喜悅和滿足，雙眼迷蒙的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嘴角卻掛著壹絲甜甜的笑。
　　壹雙手從背後伸了過來，緊緊抱住婦人。
　　婦人驚訝了壹下，隨即安靜下來，靜靜的靠在背後那人的身上，廝磨著，輕聲的說：「我好幸福！」………………聽到洗手間的沖水聲，周雪筠從廚房走了出來，靜靜的站在那裏，盯著洗手間棱彩印花的玻璃門，有些出神。
　　門輕輕的被拉開了，袁力低著頭，慢慢的走了出來，壹擡頭看到怔怔站在那裏呆望著自己的表嫂。
　　“啊……嫂子，妳在這裏幹嘛？要用洗手間嗎？」搞笑的語調除了證明他現在心情不錯之外，卻也悄悄的掩蓋了他的慌張。
　　同樣情緒起伏的周雪筠沒有發現，她十指緊緊扣在身前，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啊……我用壹下洗手間。」順著袁力做出“請”的手勢，周雪筠逃也似的閃身進了洗手間。
　　袁力不會輕易放過美麗嬌羞的嫂子，趁著錯身的空擋，狠狠的捏了壹下少婦挺翹的臀部，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感受著臀部些微的疼痛和那壹絲羞意，周雪筠思緒飄飛……………………“晴姨，什麽時候吃飯啊，我有點餓了，中午沒吃飽。」袁力走進廚房，看到許曉晴已經把幾盤菜放在了餐桌上，雖然用蓋子扣上了，還是有壹絲絲的菜香飄進了鼻子。
　　晴姨的廚藝師承自母親，雖然沒有母親的優秀，但是記憶中吃的最多的還是晴姨做的美食。
　　幼時對母親的記憶早已模糊，偶爾想起壹兩件事卻又是那麽的模棱兩可。
　　自己喜歡吃的菜晴姨都還記得，懶於家事的她做起飯來有些手生，卻還是那麽的優雅和自信，輕巧的轉動著鏟子，看著紅的綠的菜肴在鍋裏飛舞跳躍，袁力的思維也飄向了遠方……“馬上就好啦！傻小子，誰讓妳中午不多吃壹點羊肉的，點了那麽多，最後都沒吃了，都浪費了。」晴姨沒有轉身，自顧自的炒著菜，說話的聲音不大，還是那樣的自信和親昵，卻多了壹份疲倦。
　　“晴姨，妳身體不舒服，還這樣讓妳辛苦，我……”本來情緒就沒穩定下來，晴姨的話語又觸動了袁力的心事，剛剛止住的淚水又壹次的流了出來。
　　感覺到外甥的異常，許曉晴關掉火，把住袁力的肩膀關心的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嗎？“看到袁力點了點頭，許曉晴的心糾緊了壹般猛地壹痛，眼圈也紅了起來，輕輕的把袁力摟在懷裏，輕聲的安慰著他：
　　「小力乖，不哭啊！事情都過去了，不要總放在心上了。
　　姐姐姐夫都是好人，他們會上天堂的。」茫然無措的說著壹些安慰的話，饒是見慣風雨的許曉晴也是沒了方寸，二十多年來，袁力從來不曾在自己面前流露過真實的感情，更不用說這樣失態的放聲大哭了。
　　“晴姨！我……我想我媽了。」抽噎著說完自己失態的原因，袁力繼續把頭靠在晴姨的肩膀上，無聲的流淚。
　　“傻孩子，姐姐不在了，晴姨就是妳的媽媽，乖啊，不哭了，吃飯了。」真情流露，許曉晴也難得的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
　　“媽，小力，妳們這是怎麽了，哭成這樣？」周雪筠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兩個哭成壹團的人，眼神中充滿了費解。
　　“沒事沒事，吃飯吃飯，趕緊吃飯吧，不然看該涼了。」畢竟老於世故，許曉晴對情緒的處理能力遠過於袁力，把袁力按在餐桌旁邊，讓周雪筠把最後壹個菜盛出來，自己去搟面條了。
　　晚飯吃的很香，氣氛也很融洽，許曉晴破天荒的今天沒有逗袁力，不然按以往的印象，袁力這樣的哭鼻子壹定會被捉弄半死。
　　三個人聊著生活聊著雜事，米黃色的燈光下，家的氣氛是那麽的濃厚，許曉晴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兩個晚輩：袁力狼吞虎咽，偶爾說句話就逗人發笑；周雪筠總是靜靜的聽著，偶爾插壹句話，然後就低下頭，細細咀嚼，燈光映到臉上的紅暈上，更加迷人。
　　放下筷子，許曉晴對周雪筠說道：「雪筠，妳陪小力多坐壹會兒，我頭暈暈的，先上去休息了。
　　吃完了妳收拾壹下，碗筷刷不刷都行，明天李嫂就來了。」說完就起身上樓去了。
　　周雪筠小聲的答應了壹聲，看著婆婆的身影出了廚房，正靜靜的聽著，等著上樓梯的聲音傳過來，卻感覺到壹只手輕輕撫弄著自己的大腿，雖然隔著幾層衣服，但是癢癢的觸感還是告訴了她這雙手主人的心思。
　　“嫂子，我想妳有話要對我說吧！」右手的筷子依舊在菜肴間飛舞，眼光盯著桌子上某個點，袁力聲音有些低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