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九穗與人祖傳（二合壹）

密密麻麻的絲線覆蓋整個天空，人神控制著壹個個縛地靈，進行征戰，廝殺。

“傀儡絲線？”

京城皇宮之中，壹處墓穴裏。

九穗看著熟悉的壹縷縷絲線，望著那如蜘蛛洞穴壹般構成的整個世界，仿佛觸發了他記憶深層的某個節點，令他的思緒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是啊”

“我為什麽能畫出這壹幅畫？因為，我就出生在茸天紀。”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壹副畫卷。

畫卷裏，壹個巨大的猿猴面孔俯瞰天地，十指尖壹縷縷絲線操控著大地上的蒼生。

“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代，曾經親眼見過人神的時代，自然清楚他隱藏在歷史中。”

九穗小時候家裏並不富裕，那時候還沒有人類的說法，大地上還是壹個個部落裏的猿猴，他父母也是猿猴。

當時生育率還挺高的，壹胎能生四五個。

他們生活在小部落裏，母親把他這個小猴拉扯長大，卻很快積勞成疾，在他三歲那年撒手人寰。

三年後，他的父親也死了。

他只能拉扯著七個弟弟妹妹長大。

那年他才六歲，並不聰明，甚至有些傻憨，資質也平庸，在泥地裏挖過蟲，拔過樹皮，摘過野果，掏過鳥蛋。

還被猛虎追趕得躲在樹上三天，瑟瑟發抖，猴爪抱緊著樹，看著下面的猛虎咆哮。

但不管如何努力狩獵，壹個月後最小的妹妹死了，兩個月後弟弟又死了兩個，短短壹年裏，他只剩下壹個弟弟，拉扯著長大。

直到九歲那年，弟弟也死了。

至此，壹家人徹底死絕，如果把這寫成壹個話本故事，那壹定是最悲慘的故事之壹。

某壹天，壹根尖刺三花在夜晚中進入他的腦海中，他在激烈反抗中也死了。

平凡，普通，就是他的壹生。

他作為遊魂兒遊蕩在天地間，保持生前的行動，抓泥鰍，抓猿猴。

直到那壹天，壹個逃難的年輕猴逃難到這裏，和他攀談起來。

並聲稱他來自遙遠的大山部落，遠方的部落已經被某種不知名的恐怖侵占，壹個個部落淪陷了。

他只能壹直往外逃，此落荒而逃的猴兒正是後世的人祖。

“妳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

“多大了？”

“九歲。”

年輕的猿猴很快離開了。

之前的偽人奪舍失敗，讓他有壹朵歪脖子三花，踏入了修行之路，清楚這個可憐的孩子是壹個遊魂兒。

遊魂余燼，很快就會隨著天地間飄散。

壹百年後，人祖在壹處猿猴部落中又遇到了那個九歲的孩子。

那個九歲的小猿猴，竟然已經作為余燼復活，成為了詭王，並且長大成人，活出第二世的他，並且結婚生子，生下了許多小猿猴。

人祖的雙眼滿是疲倦和混沌，“妳竟然還活著！？”

“是妳啊，九，九歲？”

“如今，偽人奪舍我們，總共已經過去了三百年，我們徹底完了。”

“那壹位猿神傳我們修行之法。”

“我們周圍全是偽人，並且孩子壹出生下來，偽人父母，就會給把生下的小偽人，紮根在嬰兒體內。”

“等嬰兒長大修行開三花，進入修行的壹瞬間，就被體內潛伏沈睡的偽人靈根奪舍。”

“開三花，知我是我是壹個騙局！知我是我的瞬間，他們已經死了。”

但有壹部分是無法寄生的免疫體質，這壹部分體質在人族中的比例不小。

天生無“靈根”寄生的人，被稱之為凡人，永遠不能修行。

人祖和他暢談著理想，講述著自己的夢想，請求這壹個“九歲”加入他的反抗軍隊。

“我有壹個法門，能在脖子上歪出靈根，我們反過來奪舍偽人，又能得到他們的神通，踏上修行路。”

九歲：“我不想瘋掉，我有妻女。”

“妳不想長生不老麽？”

九歲：“不想脖子上歪出壹朵花。”

“妳不想拯救這個世界麽？”

九歲：“不想。”

“妳的妻子是偽人啊。”

九歲：“我不是偽人就好，偽人的本質也不過是某個特殊種族，我愛她。”

人祖勸不動對方修行，就離開了，“這壹次，這個九歲，應該是死了，作為凡人，這是我見他的最後壹面。”

很快，五百年過去，人祖偶然又在壹個部落中，看到了當年那個青年，無比震驚道：“妳怎麽沒有死？”

九歲：“我死了，又復活了。”

“普通人的壽命極限不過是壹百多年，現在已經過去了五百年，妳死了幾次。”

“我死了成為余燼，又活出了下壹世，不記得經歷了幾次。”

人祖遇到了難以置信的事。

詭王，覺醒，怎麽在這個人身上那麽簡單？

壹個詭王覺醒，活出第二世已經是奇跡，但此人活出了不知道多少世。

他作為壹個凡人，竟然靠這種方式實現長生？

“妳怎麽做到的。”

“我不想死，不斷催眠著我要活下去，我便沒有死。”

人祖大受震撼。

他無法理解這個家夥的世界，覺得這人是壹個可怕的怪物。

“妳真的不加入我的軍隊麽？妳可以修行，妳的資質壹定很好。”

“不，我不想脖子上歪出壹朵難看的花，我也不想瘋掉。”

又千年過去，人祖經常找對方敘舊，談話，講述理想。

這時的猿猴時代已經過去了，猿神來到了晚年，並把絲線毛發神通推演到了巔峰。

猿神把猿猴漸漸變成了人，外皮毛收斂，變成密密麻麻的內經脈，已經是無毛猿的時代了。

猿神，也正式被世人稱之為人神。

街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人祖也見到了對方，九歲也偽裝成了壹個人，復活在人群中。

“妳怎麽變成人的？”

“我發現我和周圍的無毛猿猴格格不入，我某壹世死的時候，試圖學他們的結構把皮毛收進去，成功了，變成了人。”

人祖吃驚無比，無比無語。

卻再也沒有勸他加入自己的軍隊。

“我準備，在人神死後，開始動手。”

“我要奪權！我成為下壹個時代的皇帝，混入偽人高層之中，成為下壹個時代的偽人之王，然後以偽人王的身份，推翻他們，還我們人族的時代。”

九歲：“妳會死的，哪怕妳身上有壹朵歪脖子花，有偽人的氣息，但混入其中，妳壹個真人太容易暴露了。”

“哈哈哈哈，我會死？我當然會死！我生來就是為了推翻偽人，我要見偽人死啊！！我要殺光他們，我要登頂這個世界的巔峰，妳知道我曾經受過什麽樣的痛苦？我要殺殺殺！不惜壹切代價，我要混入他們中！我就是人族最後的希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祖吼著吼著，泣不成聲。

他閃爍著巨大的怨恨，他永遠無法忘記家鄉裏，洞穴中那些偽人僵硬古怪的笑容，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都不斷被奪舍。

這壹位老人，隱忍太久了。

他心中有波濤巨浪的恨意，要對這天地宣泄。

那天風雪很大。

他的眼中有團不滅的火焰，愈發強烈，好似永遠不會熄滅。

鏗鏘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

“我會贏的，壹定會。”

“我也不再勸妳與我同行。”

他消失在風雪中。

這註定是壹條孤獨而充滿危險的路。

九穗轉過身，在窗口前仰起頭，看著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絨線，重新坐在書桌上，寫下了《人祖傳》的故事

壹千年後。

九穗活了很多世，他越發熟練了，死亡重生死亡重生，成為他的主旋律，作為壹個凡人不斷活著。

人祖再次回來。

他成功了，他在人神死後，登基為新的皇帝，統治天下仙門。

人祖之名，名副其實。

但整個王朝，只有他壹個皇帝是真人，剩下的各個仙門，大教，朝臣都是偽人。

他步步艱難，如履薄冰。

人祖和他只喝酒，沈重的壓力讓他無比疲憊，換上了壹頭白發，“說來也怪，妳壹個凡人，活了可能有幾十世了，妳這個詭王真的不修行麽？”

“我不想長歪脖子花。”

人祖嘆氣道：“我們人類，生而弱小，沒有天生神通，唯有寄生偽人，才有神通。”

“我用皇帝的身份，偷偷培育了壹些人族的強者，讓他們反向奪舍偽人，長出歪脖子花來，我們唯有借助他們偽人的力量，才可能獲勝，打敗偽人。”

又是壹千年。

人祖經常回來喝酒，和他傾訴著天下的局勢，他的帝王威嚴越發濃重了，人也越發疲憊。

“他們可能已經發現我是人了。”

“舉朝皆敵，舉朝皆敵啊！”

人祖已經是壹個面容蒼老的老人，那顆心已經寂寞惆悵，脆弱不堪，倒著酒飲盡。

他念道：“我等太久了，猿猴時代，人神時代，再等人神老死如今，該決戰了，我有天外異人相助，不見得輸。”

“記下了，我的故事了麽？”

“記下了。”

“讓我看看。”

他翻了翻人祖傳的書籍，在最後壹頁空白處，猶豫了片刻，提筆沾墨寫道：

【何時還我故鄉？願我人族有自族的法，有我族的道，得見此刻是真我。】

他放下筆，又站立了片刻，“我知道妳的執念是活下來，但世道，總會讓妳活不下去。”

他轉過身離開了大門。

等出門的時候，人祖已是面色如常，看向門口等候的心腹和部下。

“走吧。”他念道：“為了我們未來的孩子們，知道我是誰，而不是開那可笑的三花，被寄生而死。”

說罷，消失在風雪中

接下去，壹天茶樓中，他聽到了消息，人祖瘋了，殺了大部分的修仙大能，天地壹片染血。

而後人祖失蹤，改朝換代。

人祖輸了。

偽人，依舊統治著時代。

青年沒有多想，把《人祖傳》收好，房間最底下的夾層。

因為父母，家人，壹個個死在身前，他經歷了最大的絕望，產生執念是活下去，純粹到極點，所以他才能活出壹世又壹世。

他不斷改頭換面，改換身份，度過這平平無奇的人生，娶妻生子。

女子和兒子是不是偽人無所謂。

只是偶爾的，想起了《人祖傳》的精彩故事，那個從壯年到暮年的老人，他時不時發呆，想起他的面容。

那壹位老人茍且的隱藏，悲壯的死，眼神裏的堅毅果敢和無盡的疲憊。

時間繼續飛逝。

男人繼續活著，活著，活著。

漸漸的，這生活令他感到無趣了，人活著是為了什麽？

只是為了活著？

他腦海裏那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不知不覺裏，那壹個定期來和他聊天，講述這天下大事的領袖身影，從他的青年到老邁的相知相遇，已經漸漸刻入他的骨子中。

他選擇遊走天下，尋找那個人祖留下的痕跡。

他壹路走，發現了人祖給他留下的後手和線索，最終在他壹處冰川中找到了已經成為余燼的人祖。

這壹位老人拖著疲憊瘦弱的身軀，紮根在冰墓中。

他的墓穴無比簡陋，風燭殘年的他，胸膛裏發出沈悶的聲音：“妳的執念變了，人活著，就不會壹成不變。”

“我終於，影響到妳了。”人祖在笑。

“妳現在是壹個遊魂，壹朵余燼，不久之後就會死去，如果妳不能明悟自己此刻的心中執念，便不能活出第二世。”

“所以，告、訴、我、妳、是、誰？？”

老人壹字壹頓，如洪鐘大呂，狠狠撞入他的心中。

我是誰？

青年靜坐了三天。

他只用了三天，就明白了自己這壹世的真正執念是什麽。

“我接受了。”

他沒有波瀾壯闊，沒有宣誓，他就這樣平靜的接過了人祖手中的火炬，開始給自己種下靈根，奪舍，終於從凡人開始正式修行。

但這個時代的修行方式只有壹種：種靈根，他的脖子歪出了三花，也開始瘋了。

他打算以量取勝，活幾世，死幾世，每壹次復活都重塑根基，給自己脖子種下壹朵歪脖子花。

他的脖子很快就有了五顏六色的花環，有了九朵偽人靈根。

“這不是正道，不能這樣下去。”

他開始和亦師亦友的人祖布局，研究熔煉之法。

時代壹直變化，壹直過去，他遊走著，壹直重生，在時代裏觀看著，最終他們研究出了無生之法，化身嬰兒。

進入聖胎中徹底重生壹世，生胎結果，九靈根歸壹，變成了天生的壹株木靈根，極限的運數天靈根：道穗生花。

而他也徹底重新成為了壹個嬰兒，開始學習，拜師，成長，踏入紅塵。

時間漸漸流轉，九穗的記憶回歸。

“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

所有的記憶隨著曾經壹世壹世的交替模糊，只剩下些許片段，只言片語。

畢竟，每壹世的復活，成為詭王，都只是軀殼留下，真靈濁氣死去。

壹次次復活，如鳳凰壹樣早已經不是最初的他了。

他靜靜看著天空的戰場，忽然喃喃自語道：“等這壹刻太久太久了。”

而偽人的本質是什麽？

是獻的神經元。

用偽人鑄造出地脈網絡，又是什麽？

是獻的大腦。

九州從建國開始，就在做壹件事，普及地脈，推廣地脈。

把億萬萬偽人填殺做地脈，當那歷史上殺戮最大的皇帝。

僅僅只是為了利於交通？

僅僅只是為了推動書生文明的後天盛世？

不。

是在用舉國之力用偽人，建造獻的大腦！

“這是我真正的布局，九州國土煉成陣。”他喃喃失聲。

下壹刻，九州各個大洲的土地、城鎮，無數地脈爆發出淡淡的白色光輝，不斷交織，湧動。

仔細看之下，九大洲的地脈，錯綜復雜，實際上竟然鑄成了壹顆巨大而復雜的生物大腦，在地下不斷跳動著。

在地脈上生活的人類，就仿佛是站在大腦上。

人類用地脈，通訊，傳送，就仿佛用腳下的超級大腦，傳遞網絡神經元信號。

“我是壹個由辛夷、薔薇九朵偽人鑄成的神經元人類。”

“今日，奪舍這個由辛夷、薔薇九州鑄成的超級大神經元——九州地脈。”

“殊途同歸。”

“當年我奪舍了九顆偽人，今日便奪舍這壹顆超級偽人大腦。”

嘩啦啦，世界中，偽人之災爆發出現的無數偽人，忽然面色劇變。

腳下的偽人大腦，在瘋狂吸收他們，把他們清理幹凈。

“發生了什麽？”

“怎麽會？”

“腳下的地脈竟然在針對我們？”

“這是壹座覆蓋了整個九州的超級國土陣法，只為了針對我們偽人？”

“九穗，妳好狠啊！”

“九穗，我要殺妳全家！！！”

“九穗，妳不得好死！”

“我們偽人就不是生命？妳當年開國殺光了天下，鑄造超大型地脈，就是壹個殘忍暴虐的暴君！！”

“這壹開始，就是壹個騙局，偽人之災的爆發，是妳九穗親手放出來的，就是為了今天？”

轟！

隨著無數慘叫，整個世界忽然沒有了偽人。

偽人之災結束了。

天地間只剩下余燼之災。

至此，九穗這壹世的執念也終於完成，清理天下偽人。他當年的遺囑是散播偽人，自然也有其中扼殺他們成長的布局，不然怎麽可能真的放任壹個大敵歸來？

“唉，本不欲參與此事。”

“卻不知不覺，被那人壹路推著走，成為了所謂的英雄。”

他壹聲長嘆，壹步下沈，進入舉國之力匯聚出的獻之大腦——地脈。

“吾以獻之腦，入駐獻之體。”

整個九州的地脈神器轟然收縮，飛起，化作了壹顆史無前例的偽人大腦，回歸獻的身體中。

轟隆。

天塌地陷，那壹尊被封印的獻，猛然飛出天空中，獻被九穗所控制，俯瞰人祖壹輩子的對手——人神。

嘩啦啦！

壹朵黑色三花從九穗的腦袋上浮現。

無盡的光輝從雲端灑下，仿佛壹尊真正的真神從世界誕生。

恍惚之間，九穗仿佛想起了那天大雪，雪花滾滾，狂風呼嘯，那個老人前去決戰的背影。

九穗壹步踏出，壹道悠久的輕嘆在天地間回蕩：

“今日，吾掌獻，來此壹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