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大明巨變（壹）

　　廣東，廣州。
　　這是壹處占地極廣的宅院，府門之寬足有數丈，身穿綾羅綢緞、壹身貴氣的豪商此刻正絡繹不絕的湧入，宅府門頭上懸著壹塊橫匾。
　　“廣東商會。”
　　這裏是粵商的大本營，是壹個掌控億萬財富，往來無貧寒的所在。
　　而就在廣東商會的不遠處，還有壹片工地，此刻正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千余名泥瓦匠在壹棟約三丈高的樓體內忙活著，那兒是工地，也是廣東商會正修蓋的新總部。
　　三丈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廣東商會在蓋碉樓城堡呢，然而這工期還沒有到壹半，預計的高度是九丈九。
　　所以當初廣州府衙門在得知後，那是說什麽都不批準這壹建築手續。
　　好家夥，城樓才高幾丈，妳這比兩座城墻還高，想屯兵造反不成？
　　好在廣東商會的能量大，府裏不批，人家直接找到布政使司衙門，訴說緣由。
　　原來，廣東這群商人在看到新式橋梁後，腦子裏就轉開了，開始研究如何蓋壹座高樓來，最大限度的節省土地占用面積。
　　這個想法得到了廣東左布政使曾文濟的大力支持，還如此說道。
　　“廣東商會壹向是我廣東改革的旗手，土地改革也是改革，蓋高樓可以大量節省土地占用面積，這是好事，如果可行，本官也蓋壹處新的廣東布政使司衙門，將省內各衙門都遷進新辦公樓，甚至可以考慮蓋些六七層的民房，將百姓遷入其中。”
　　得到了省裏的支持，廣東商會馬上開始著手去做，壹處九丈九、占地十五畝的總部大樓就這麽在廣州地界開工動土。
　　“人都到齊了吧。”
　　正堂之上，粵商的會長鄭鐸環顧壹圈，確定沒有缺席會員之後，才鄭重其事地說道：“今日請諸位齊聚，為的是壹件大事，壹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翻天覆地？
　　大家夥心裏齊齊壹驚，怎麽著，妳是打算帶大家夥造反不成？
　　鄭鐸沒有給大家疑惑的時間，而是徑直說道：“前兩天，廣東布政使司的趙參議找到我，希望從我廣東商會抽借海船五百艘，說要去壹趟印度，我自家是拿不出來的，所以找諸位來，壹是為了湊夠這個數，二壹個，也是希望大家知道這個事。”
　　廣東布政使司借五百艘海船？
　　所有人都不自然的眉關緊鎖，粵商在經濟方面的頭腦壹向清晰，而且有很敏銳的商業嗅覺，僅從鄭鐸這壹句交代中，都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不僅咱們廣東，福建和浙江的商會，大多數的海船都被朝廷借用了。”
　　鄭鐸端起茶碗慢飲，眼皮微垂：“印度有多少東西，需要朝廷都開始向咱們借船來裝了。”
　　堂內壹片安靜，大家都在心裏猜測估量。
　　“去年，朝廷在印度報了捷，今年就借船去，應該是拉戰利品吧。”
　　有消息靈通的先開了口，頓時引起壹片七嘴八舌的討論。
　　“朝廷去收集戰利，這對咱們有什麽影響，朝廷要借船就借唄，租金少收些許，也當支援朝廷了。”
　　鄭鐸沒有給予回應，而是看向自己右側，那裏還坐著壹人。
　　“良生，妳堂兄在廣東工商聯裏供職，妳也就別藏著掖著了，給大家夥都說說，朝廷這次去印度是做什麽的吧。”
　　被喚作良生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等堂內安靜下來後，便開口道。
　　“諸位可知，印度的具體情況以及朝廷準備在印度征多少的稅。”
　　“自是不知。”
　　靳良生微微壹笑，伸手筆劃了壹個七。
　　“七稅壹？”
　　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那可真是不低了，咱們這才三十稅壹，七稅壹，比咱們的賦子高了四倍多呢。”
　　雖然感慨於印度的稅賦苛重，但大家夥還是未能壹解心中迷惑，畢竟朝廷在印度收稅，跟他們這些商人有什麽關系，收上來的賦子，又不可能給他們。
　　靳良生搖頭，而後神色端肅地說道：“不是七稅壹，而是十稅七。”
　　“啪！”
　　茶碗掉地粉碎的清脆聲接連響起，緊跟著就是壹片驚愕。
　　“多少？十稅七？”
　　種出壹百斤糧食交七十斤，這個比例只有農場主雇傭的佃農才會出現的情況，朝廷這是把整個印度的百姓全變成了農奴啊，那些擁有土地的自耕農和半耕農呢？
　　“現在妳們知道朝廷借調海船是去做什麽了吧。”
　　靳良生站起身，壹步壹步的緩緩踱步。
　　“我聽說，印度各邦的府庫已經被封存，原北德裏蘇丹國擁有的糧食、礦產儲蓄現在都屬於咱大明的了，朝廷調幾千艘海船估計都要拉十幾個來回才能全部裝回來。”
　　說到這靳良生猛壹轉身，正色道：“若每年都有這般海量的糧食運進來，諸位可以想象壹下後果了。”
　　沒人是傻子，商人更不會是傻子。
　　靳良生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所有人都倒抽壹口涼氣。
　　“糧價、地價！”
　　印度有四千余萬的百姓，耕種面積亦不比大明少多少，而且擁有著得天獨厚、面積廣袤的恒河平原，加上七成的超高糧稅，毫不誇張的說，僅壹個印度養大半個大明百姓絕對可以實現！
　　在加上壹個交趾、暹羅這兩大糧食輸送產地，大明國內似乎種不種地，都不缺糧食吃了？
　　“所以，在國內百姓還沒有得知這個消息前，我們需要盡快的把糧食賣出去、把地賣出去。”
　　鄭鐸這個時候接過了靳良生的話。
　　“壹場翻天覆地的變革開始了，諸位，咱們若是在接下來行差步錯，很可能數代努力積累下的身家壹朝傾覆。
　　咱們粵商壹直都是壹條心，力往壹處使，所以我與良生得知這個消息後，就第壹時間召集了諸位通報此事，就是不希望哪家栽個大跟頭。”
　　“話雖如此不假，但倉促之間，我家商號裏數十個倉的暹羅米哪裏賣的完啊，還有那兩萬多畝的地，誰願意接手？”
　　壹個大米商起身都快急哭了，滿頭的大汗止不住的流了壹臉。
　　“是啊是啊。”
　　許多家私有田畝的商人都開始抓耳撓腮起來，如此重磅震撼的信息傳來，把他們驚得個個六神無主。
　　這個當口，鄭鐸沈吟片刻後開口道。
　　“我這倒有壹個辦法，就是不知道諸位願不願意做了。”
　　“哎喲喲，我的會長、我的謙毅兄，您就快說吧，兄弟們這身家性命可全在那些地、糧上面呢。”
　　哀急聲中，鄭鐸面視眾人，沈聲道：“燒糧倉！”
　　正堂之中，鴉雀無聲。
　　自古以來，主動縱火燒糧這種事，可謂是聞所未聞。
　　“就算燒了糧又如何，加價賣糧就犯了國法，要殺頭的。”
　　大米商還以為鄭鐸是打算囤積居奇，搞饑餓營銷的手段，頭搖的跟撥浪鼓壹般。
　　開什麽玩笑，糧價下賤，無非就是家財損失慘重，但通過燒糧來加價兜售，就是把自己的腦袋放到鬼頭刀下，家產還要充公，壹家老小下半輩子連著落都沒了。
　　“燒糧只是為了刺激賣糧，而不是為了加價。”
　　鄭鐸解釋道：“現在兜售，妳就是降價賣，我們這些有能力吃下來的商人不會買，而老百姓日常所用是吃不下妳倉庫裏那數以百萬石儲糧的，所以，妳起碼虧八成，現在燒掉壹半，放出風聲說糧食緊缺，入了冬後廣東糧價很可能會上行，刺激百姓以現行價迅速買入，盈利或許不能夠持平妳燒掉的那壹半，但可以彌補三成。
　　如此通算下來，妳們的損失，最多兩成，兩成和八成相比，妳們自己選。而且只要不漲價兜售，就不算違反國法，不是嗎？”
　　兩害相權取其輕。
　　沒人知道印度的糧食到底有多少，也沒人知道朝廷拉回來如此海量的糧食打算怎麽處理，江南數省的官倉那是肯定裝不下的，釀酒也用不完，糧食曝天而放，要不了多久就會全部毀壞，誰也不敢保證，朝廷會不會直接將這批糧食無償性投入市場。
　　壹旦到那個時候，各大糧商就勢必全體玩完。
　　“罷了，只好如此了。”
　　壹眾米商妳看我，我看妳，心裏都開始快速的盤算起來，最後也確實感覺眼下只有這般是最好的辦法，便紛紛跺腳，咬牙認投。
　　而就在廣東商會壹群商人通宵達旦商量對策後的不久，廣東各地糧倉紛紛走水，燃起了滔天大火。
　　這把火，直接把嚴震直燒進了皇宮，這位浙江曾經的糧長連夜跑進皇宮求見朱允炆。
　　“他深更半夜的來找朕做什麽。”
　　朱允炆在熟睡中被吵醒，心情委實有些惡劣揮手：“朕睡下了，讓他有什麽事明早再說吧。”
　　伺候的小宦官躬身領命離開，不多時，乾清門外響起了壹陣陣震耳的鐘聲。
　　膽大包天的嚴震直，竟然敢深夜敲鐘！
　　“反了他還。”
　　朱允炆有些面色不虞，但也由此可見，必是不得了的國家大事，只好強忍著倦意，起身穿衣，並派人把嚴震直召了進來，而後者的第壹句話就讓朱允炆面色大變。
　　“陛下，乾坤顛覆的彌天大禍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