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平常與異常

時間，仿佛在此刻定格。

雲雨晴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動作完全靜止的男人。她的呼吸仍然很紊亂，全身的肌肉更是都處於緊繃的狀態，整個人宛如壹根被拉扯到極致的絲線壹般，任何壹絲輕微的觸碰都會讓她繃斷。

但眼前的壹切卻在此刻停住了。申昊宇依然壓在雲雨晴的身上，但他的手卻離開了雲雨晴的身體，此刻的他整個上半身都被逆光的陰影遮擋住，這讓處於下方的雲雨晴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無從知曉在方才的壹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但有壹件事，雲雨晴是明白的。

仿佛是心中的某個地方被戳開了壹個口子，壓抑在雲雨晴心底許久的情緒在那壹刻都化作了聲音從她的喉嚨中迸發出來。

不要！

這是雲雨晴第壹次對申昊宇表露出明確的拒絕。

但……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會說出這兩個字呢，為什麽她會在心底感到抗拒呢，為什麽她會對平時最基本的肢體接觸都覺得渾身發麻呢？

雲雨晴壹時間找不到答案，她的心此時空空的，那個被戳破的口子不只釋放了聲音，也讓其他她珍視的、看重的、念念不忘的東西流了出來，而那些美好的東西壹旦流出來就好像變了質，變成根根掛滿蒺藜的藤條壹樣的東西，讓她的心壹陣陣抽疼。

“昊宇……”

雲雨晴顫抖著發出了聲音，她必須做點兒什麽，她必須想辦法堵住那個還在不停漏出東西的口子。但她的手還沒有觸碰到申昊宇的身體，僅僅還只是伸在半空中的時候，申昊宇卻異樣地打了個寒顫，隨即壹把將她的手揮開。

雲雨晴楞住了。

她下意識地再壹次伸出手，但這回申昊宇沒有推開她，而是整個人都朝著沙發外的方向倒了下去。

“唔！”

“呀——”

申昊宇的身體砸在地板上的震動甚至讓門窗都晃動了壹下，而完全沒反應過來的雲雨晴更是第二次發出了尖叫聲。

她足足楞了兩秒，才想起來自己該做什麽：“妳沒事吧？”

雲雨晴也從沙發上滾了下來，她忍著膝蓋磕在地板上的鈍痛想要查看壹下申昊宇的狀況，卻發現對方已經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了起來，甚至直接居高臨下地站在了她面前。

“昊宇……”

雲雨晴擡頭仰望著，申昊宇的面容終於不再被陰影擋住了，但她的視線剛觸碰到申昊宇的眼神，後者就動作明顯地轉開了頭，似乎不想看到她壹般。

唉……

不對，不是這樣的。

雲雨晴想要解釋什麽，但她卻無法調動思維去組織語言，她的思考能力與言語能力似乎都在這壹刻被剝奪了，楞楞地坐在地板上的她只能看著自己的男人用誇張的動作繞開自己的位置，然後邁著趔趄的步子沖向衛生間的方向。

“碰”的壹聲，門被重重地關上了。盡管隔著壹層門板，但雲雨晴還是能夠清晰地聽到申昊宇幹嘔的聲音。

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雲雨晴看著淩亂的沙發，兩眼壹片虛無。

她，拒絕了他。

所以她就得到了更大、更露骨的拒絕嗎？

雲雨晴說不清自己拒絕申昊宇的理由是什麽，是因為身體的疲憊還沒有消散？還是因為壹整天的沈悶讓她實在沒有心情？這些似乎都可以算作是“拒絕的理由”的壹部分，但這些又都好像不是真正的理由。

然而隨著剛才發生的壹幕幕再次於雲雨晴腦中的重現，她似乎又明白“理由”是什麽了。

啟發了她的，正是剛才申昊宇從蠻不講理到避之不及的轉變。

雲雨晴的身體其實已經屈從了，與他們之前玩過的那些玩法相比，剛才的“強迫與被迫”不過是壹碟開胃小菜。但就在她的身體擅自做出反應的同時，她意識深處的某樣東西在最後的關頭跳了出來，阻止了這壹切的發生。

而那樣東西，叫……

雲雨晴捂住了臉。

她不想讓自己再去思考那個問題，不想讓那個詞匯出現在腦海中，不想讓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壹切被改變。

但當她重新擡起頭，看著衛生間緊閉的門之時，心中不由得想起壹個問題。

她真的，能假裝這壹切都不存在嗎？

即便她能做到，申昊宇又如何呢？

他……真的不知道那件事嗎？還是說他早就知曉了答案，只是壹直都對她隱瞞真相，只為了將二人之間的關系維系下去？

雲雨晴的心徹底亂了，她已經分不清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而那些對與錯又似乎壹直都在互相交換著位置，讓她變得更加迷茫、更加無措。現在的她只能捧著心中那個被戳開的口子，壹邊祈求著裏面的東西不要再流出去，壹邊看著那些存在消失在虛空中，無能為力地哀鳴。

眼淚，壹滴壹滴滲透雲雨晴的指縫，滴落下來。

雲雨晴不知道自己哭泣的理由是什麽，是為了自己的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她只能任由淚水奔湧，帶著體溫離開，然後變成冰冷的液體摔得粉身碎骨。

就這樣，在雲雨晴斷斷續續地抽泣聲中，衛生間內的幹嘔也逐漸停歇下來。

雲雨晴聽到了水龍頭被打開的聲音，而緊接著傳來的物品滾落與四散的聲響更是讓她的壹顆心再次被提了起來。

“哢嚓”的門鎖聲響起，衛生間的門被打開了。雙手都按在門把手上的申昊宇看起來比進去時精神了不少，但相對的他的臉上、頭發上、脖子上以及大半個胸口也都被水打濕了，顯然他是用了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法來讓自己重新變得清醒起來。

仍然坐在沙發旁的雲雨晴趕忙爬了起來，同時不留痕跡地抹掉臉上的眼淚。她看著站在衛生間門口的申昊宇，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衣服，全都濕透了。”

申昊宇看了她壹眼，眼神中的神色恢復了壹如既往的平靜。

“嗯，洗了把臉。”他簡單地應著，松開門把手向外走，卻壹個趔趄險些再壹次摔倒在地上。

“小心！”雲雨晴趕忙沖過去扶住申昊宇的胳膊，但在真正觸碰到對方的身體之前，她的心都是惶恐不安的，生怕自己再壹次被毫不留情地甩開。好在這壹次申昊宇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厭惡或者排斥，他甚至習慣性地摟住了雲雨晴的肩膀，嘴裏同時說著：“頭暈，走不了了。”

“我來扶妳，咱們先去換衣服。”雲雨晴說著，引導著申昊宇轉向臥室的方向。而申昊宇也沒有再說什麽，十分配合的在雲雨晴的攙扶下來到了臥室。

“妳先坐床上，不行就躺下，我給妳拿毛巾和換的衣服。”雲雨晴說著，卻在想要離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被男人抓住了。

“別走。”短短的兩個字，卻讓雲雨晴的心中百味陳雜。

她咬著嘴唇，輕輕地掰開了申昊宇的手，壹邊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壹邊道：“先把衣服換了，不然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嗯。”申昊宇應了壹聲，但手依然攥著雲雨晴的手指。

他用很輕微的聲音道：“妳還會回來？”

雲雨晴的胸口傳來壹陣刺痛，她勉強擠出笑容，道：“馬上就回來了。”

然後，她像是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壹般，強行掙脫了申昊宇的手離開了。

坐在床邊的申昊宇看著雲雨晴離去的背影，身形微微晃動了壹下，然後向後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片刻後，他又聽到了壹些細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是毛巾柔軟的觸感，接著是壹雙手，伴隨而來的還有壹句話：“先把濕衣服脫了，就這麽穿著睡覺會感冒的。”

申昊宇的身上本就只剩下了壹件單衣，其他的衣服都在剛進門的時候散落在了沙發的周圍。所以雲雨晴沒費多少力氣就脫掉了他上半身僅剩的衣服，然後開始用毛巾替他擦拭身體。

“妳今天是怎麽了，不是說要加班嗎，怎麽會喝這麽多酒回來？”

雲雨晴的聲音並不像是在埋怨，她的語氣很淡，比起質問更像是在闡述壹個事實。而遠沒有從酒精的影響中脫離的申昊宇壹時間也區分不出這其中的區別，他只能回道：“工作提前結束了，還有牛波，他喝的比我還多。”

“就妳們兩個人？”

“嗯，我喊的他。”

“那他是怎麽回去的？”

“我把他扔進出租車就沒管了，那小子酒量比我好，至少他還能清楚地說出來自己家的地址。”

雲雨晴擦拭的動作停下了，她的語氣依然很淡：“以後別喝那麽多酒了，傷身體。”

“嗯。”申昊宇似乎還想多說些什麽，但看著雲雨晴忙碌的身影，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好了，頭發我就不用吹風機了，早點兒休息吧。”幫助申昊宇換上壹身新衣服之後，雲雨晴留下了這句話，便站起了身。

“妳……”申昊宇的手已經擡了起來，但中途他卻想起了什麽，手上的動作與嘴裏的話都只做了壹半便停在了過程中。

“客廳裏還沒收拾呢，妳先睡吧。”雲雨晴說著，關上了臥室的燈。

壹片漆黑中，申昊宇久久地坐著，壹直都沒有躺下。

他突然覺得，身下的這張床變得好大、好陌生。

但這不就是他自己親自買回家又壹個人睡了那麽多年的床嗎，壹切的壹切都跟之前沒有任何變化，為什麽他會突然產生這種奇怪的感覺呢？

就像……他剛才在擔心雲雨晴會壹去不回壹樣。

黑暗中，申昊宇長長地嘆出壹口氣，然後將自己摔進了被褥裏。

其實他的酒勁已經消散大半了，此時的他不只恢復了理智，還意識到了更多的、片刻前才發生過的細節。

他都做了什麽……

這是申昊宇第壹次從雲雨晴的口中聽到明確的拒絕。

而也正是那壹聲刺破黑夜的尖叫，讓他恍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及時控制住了暴走的欲念。

他明明，明明已經下定註意要保持距離的，卻只堅持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淪陷在了那股熟悉的溫暖與甜美之中。

巨大的懊悔如海潮壹般席卷了申昊宇的身心，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門響了，但他並沒有去在意，直到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他才猛然間察覺到另壹股氣息的靠近。

然後，壹股他無比熟悉的溫暖氣息便覆蓋上了他的身體。

申昊宇瞬間徹底清醒了，他能感覺到背後傳來柔軟的觸感與體溫，但這壹切的主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這壹切都不過是理所當然的平常壹般。

的確，如果放在半個月之前，這樣親密的接觸對他們而言的確是再平常不過的行為，但在剛剛發生過這樣那樣的意外的今天，這樣的平常還能稱之為“平常”嗎？

申昊宇的心亂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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