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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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沒見過這麽多錢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0

  “兩萬四千多錢!”
  黑夫被這個“天文數字”驚住了。
  乖乖,這都能換十副上好的甲衣了。換算成谷子,就是三百多石,近兩萬斤!
  不過想想也對,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秦律和它的前輩《法經》壹樣,捕盜律位列第壹,因為盜賊橫行道路,會給社會治安造成了極大破壞。南郡太守在公文裏對這種狀況痛心疾首,因此用重賞鼓勵官吏、百姓捕盜,也在情理之中。
  這下黑夫可有些美滋滋了,如果壹切如季嬰所說,他就從壹個壹無所有的窮士伍,搖身壹變,成了秦國萬元戶。
  不過他又發覺季嬰看向那三個盜賊殷切的目光,心裏閃過壹個念頭,便笑道:“季嬰,妳說的不對。”
  “哪裏不對?”季嬰壹楞。
  黑夫道:“明明是妳我二人路遇盜賊行兇,便壹同將其緝拿,這功勞,應該有妳壹份才對!”
  “我……”季嬰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剛才是有些後悔,為何沒拿下那個與自己對峙的盜賊,也對黑夫的好運氣有些眼紅,卻沒好意思提出分功。因為這三個盜賊,都是黑夫憑壹己之力拿下的!他只是在旁邊呆看,什麽忙都沒幫上。
  黑夫卻不這麽認為:“多虧妳牽制了壹名盜賊,不然四人壹擁而上,我此刻已是道旁死人了。”
  “我當真受不起。”
  季嬰臉紅了,還欲推辭,黑夫卻已打定了註意,拍著他道:“吾等也算同生共死了,這富貴,當共有!”
  這下可把季嬰感動得不行,幾次張口,都又咽了回去,半響後才朝黑夫重重作揖道:“黑夫,從今日起,我季嬰,便拿妳當親兄弟壹般對待了!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黑夫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在黑夫看來,這季嬰雖然身手差了點,又多嘴,人倒還不錯,尤其是他遇事時沒有逃跑。所以黑夫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能得其壹諾,也許未來還真用得上呢。
  再者,匹夫無罪,懷璧其責,黑夫壹個人得了這麽大的賞賜,他心裏也有些不安。光靠他壹個,可沒法同時看住三人,不如多個共謀者,壹起押解賊人。反正減去壹人,剩下兩人也可以讓他得到壹萬六千多錢的賞賜,夠多了。
  有這些錢,就算幾年後到了軍隊裏,黑夫也不用寫信回家跟母親要錢要衣了,他的命運齒輪,也因此被撬動了壹點點。
  二人相互推讓的時間裏,三名盜賊中,兩名受傷者在哎喲呼痛,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虬髯大漢卻突然發出壹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劇烈,口水流到了胡須上,似乎是見到了這世上最大的笑話,要將肺腑都笑出來。
  季嬰大怒,過去狠狠踹了他壹腳,罵道:“賊人,有何好笑的!”
  虬髯大漢擡起頭,咧嘴道:“我笑的是,沒想到我竟如此值錢,為何活了三十多年卻從不知道?“
  黑夫和季嬰壹楞,那虬髯大漢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我叫潘,與汝等壹樣,也曾是秦國士伍良民,從沒離開過本縣半步,直到有壹天,官府征召我入伍,於是便穿著破衣爛衫出發,當時心情迫切,還想著能砍幾顆首級得爵,光耀鄉裏,誰料……”
  “誰料,妳發現戰場上的滋味壹點不美妙?”
  黑夫大概能猜出這虬髯大漢經歷了什麽,前世時,他家有位參加過自衛反擊戰的伯父,曾對他們說過,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戰場,對壹些人來說,壹點點死亡的味道便足以令他們崩潰,當妳沖鋒向前時,總有人朝著反方向逃跑。
  古代更是如此,秦國無歲不興兵,理論上每個人只會被征召兩次,但唯獨這條律令,成了壹條空文。實際情況是,在秦王的意誌下,每個士伍都必須年復壹年,參加無數次戰爭。在戰場上,弟弟眼看著哥哥死去,父親失去兒子,鄉黨的肚皮被利劍劃開……即使是前十次戰鬥中幸存下來的人,也有可能在第十壹次廝殺中崩潰。
  於是就有了逃兵,有了亡人,而在秦國的法典裏,這種人,已經是死人、奴隸的同義詞了。
  “在秦國,逃亡壹次,就再也做不回士伍,也回不了鄉裏了,就算回去,父母兄弟也早就連坐服刑。”虬髯大漢聲音低了下來,這就是他被迫落草為寇的故事。
  黑夫默然,這賊人,讓他想到了歷史上的黑夫兄弟,或許壹念之差,他們就跟這人壹個下場。
  再過十幾年,那漢高祖劉邦恐怕也是類似的處境吧,逃匿山中,欲求大赦而不得,老婆孩子也被捕下獄,最後索性反了。
  “汝等說說,做士伍時微如草芥,壹文不值,當了盜匪卻身價倍增,好笑不好笑”
  季嬰撓了撓頭,卻又硬起心腸,再踢了那虬髯大漢壹腳,罵道:“但妳在雲夢澤為盜,肯定傷了不少性命,劫了不少錢財!有今日也是活該!”
  虬髯大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漲紅了臉,朝地面啐了壹口,吐出壹顆打鬥中被磕掉的牙,大罵道:”胡說!乃公手上是有幾條人命不假,但遇到的都是窮鬼,休說十四金,連壹金都沒見到過!“
  季嬰不再理會他,又出主意道:“黑夫兄弟,反正吾等要去縣城服役,如今只有二三十裏路,緊趕慢趕,天黑就能到,直接押著三個盜賊過去罷,早壹些交到縣獄裏領賞,妳我也好安心。”
  “有道理。”黑夫頷首,他雖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事關自己未來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他心軟,只好讓這幾人給自己的富貴做墊腳石了。
  那虬髯大漢被反縛雙手,和其他二人拴在壹起,卻還在嚷嚷:“從亡出軍營的時候起,我便知道會有今日,是烹是戮,也豁出去了,只是還有壹個請求……“
  黑夫看向他:”妳說。“
  虬髯大漢用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道:”汝等將我押送官府後,若是得了賞,壹定要讓我看壹眼,摸壹下!讓我知道,自己真值那麽多錢!“
  “閉嘴!”季嬰沒來由壹陣心酸,又踢了大漢壹腳,只是這壹下,沒有那麽重了。
  黑夫、季嬰將三名賊人提拎起來,逼迫其上路。誰料,就在這時,道路上卻有壹群人呼呼赫赫地跑了過來,他們全副武裝,手持弓箭、戈矛、短劍盾牌,甚至還有個騎馬的。
  遠遠看見黑夫等人,那騎馬者便加速疾馳過來,遠遠便大聲喊道:“賊人何在?”到黑夫跟前數步外,他才壹握韁繩讓馬停了下來,馬蹄揚起的灰塵撲了黑夫二人壹臉。
  季嬰吐出沙土,大罵道:“妳這廝,想要作甚!”
  馬上之人二十余歲,他頭戴赤幘,身披皮甲,內裏是絳色衣服,腰間帶劍,長了壹張瘦長的馬臉。
  見三名賊人被縛,來者面色壹喜,就要下馬過去查看,黑夫對他倨傲的態度很不滿,便伸手壹攔,止住他去路。
  此人頓時老大不高興,板著臉道:“大膽!妳可知我是誰?“
  “不知,只知盜賊已被我擒獲。”黑夫寸步不讓。
  二人目光相對,壹時間,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壯士,亭長……誤會,誤會。”
  就在這時,方才那個被賊人追趕逃走的商賈也氣喘籲籲的來到這裏,連忙上前勸架,對黑夫二人行禮道:“多謝二位壯士救命之恩。”
  而後他又介紹起那人來:“這是本地湖陽亭長,是我找來的救兵,亭長,那些盜賊便是在此埋伏襲擊了我……”
  “亭長?”
  黑夫暗道不妙,果然,就在這時,那些手持兵器的人也陸續過來了,他們有四人之多,炸呼呼地圍住了黑夫二人,將弓箭兵器對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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